夜已深。魏管家满城搜寻,太常卿府几乎出动了所有的家仆和侍卫,只为尽快找到荒司的下落。
荒司却被判带到了一棵杏花树下。“你看。”判眼珠子一动不动,指着城郊的杏花树。这几棵树长在山草之中,除了格外粗壮之外,乍一看,看不出什么特殊之处。
“杏花。”荒司看了半晌,犹豫地说出一个答案。他说完立刻看着判,想从她的表情中判断自己说得对不对。
春谈发髻上的夜明珠,在雨中发出莹莹的光,像月亮一般。珠光飘落在判的头发上,她刻板木然的面容,在柔光笼罩下有些清圣,荒司生出一股似曾相识的感觉。随即他又否定了这个念头。据传说,王身隐于世间高山深潭,千年不遇。他来这世间也不过几百年,也不曾探访名山大川,理应未见过判。
判不屑地说:“我闻见它,就头痛。我循着头痛的感觉,一路找过来的。起初,还不确定是它,一样样地尝过了,才确定就是这些杏花作祟。”
“尝过?”荒司惊讶地问道。难不成她把这山头的花草树木都尝了一遍?
“对。一样样地吃进去,吃到这些杏花的时候,头痛欲裂。”判轻描淡写地说。
春谈在一旁目瞪口呆,结结巴巴地指着山土:“土你也吃?”
“尝了一点。”判老老实实地回答。春谈虽然用法术捉弄过她,但她似乎早就忘了。
春谈笑得花枝乱颤:“原来你是个傻子。”
判看了她一眼,也不生气。倒是荒司不满地瞪了她,见她笑得停不下来,深深觉得不妥,语带歉然地说:“她习惯了这般张扬,还望你不要怪罪她。”
被春谈取笑而毫无表情的判,听见荒司的道歉,反而皱起眉来,厌恶地说:“我听不懂你们说话。如果她这么做是不对的,你为什么叫我不要怪罪呢?不应该直接一拳打扁她吗?”
说时迟,那时快,判的拳头已经砸向正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春谈。荒司“哎”了一声,没有横加阻止。
眼看春谈的花容月貌就要毁在判手里。春谈想后退,发现自己无论如何逃跑,判的拳头始终在她眼前。
转眼之间,判把春谈逼得绕了一个大圈后顶住杏花树,无处可逃。春谈绝望地惊叫了一声,闭上眼睛准备硬挨这一拳。
“嘭!”判这一拳擦着春谈的脸颊砸下去,砸在她身后的那棵杏花树上。树身被砸穿一个大洞,花瓣被震得离开枝头,纷纷扬扬地落下来。
“哼,无聊的人笑无聊的事,倒也没什么好怪罪。”判紧绷的五官写满了对春谈的嫌弃。对于弱者,她从来不下杀手。
春谈又羞又恼,她这辈子还没受过这等戏弄和侮辱。她这一刻宁愿判拔剑和她决斗,也不愿被判鄙视。
何况,还是在荒司面前这般丢人。
荒司像是没看见她投来的委屈巴巴的目光,径直走向判:“我看见了。这杏花不寻常。”他拉开了判的拳头,察看树身上的伤口。
树身中间竟然是空的。
一棵已然被掏空的杏花树,不仅没有死,反倒开了团团云雪般的大朵大朵杏花。
判收回拳头,眯起眼说:“没错。这是雨在作怪。”
荒司有些不解:“为何单单是杏树有这怪事?而非其他草木?”
判抬起头看着枝头肥硕异常的花瓣:“对于朽木而言,身旁半尺内发生的一切,便是宇宙。对于七窍玲珑的灵魂而言,无边无界的宇宙都能被感知到。这些杏树是百年老树,已经开始与天地交换虚空,要化为乌有。它们交换虚空,正好被这雨趁虚而入。加上春日本来就是杏花司属期,所以这几棵杏花树妖化尤其迅猛、妖气尤其浓烈。所以我闻见了,头也特别痛。”
春谈第一次听见判一口气说这么多话,忍不住插嘴问:“什么是交换虚空?为什么交换虚空就容易妖化?”
荒司沉吟了片刻,解释说:“就像是一座宅子,如果清空了,外人就很容搬进来,霸占房屋。这雨里带了外来的东西,进了杏花树之中。”
判点点头:“对。总算有人能听懂我说话。这就是起死回生的假象。看上去还是那些杏花,实际上,不过是这些雨灌进去妖气,支撑着这些行尸走肉罢了。”
荒司又问:“你在城中逗留,就是为了找出行妖术的人?”
判听他提起那人,第一次脸上起了变化,咬牙切齿地说:“人间的事,原本与我无关。但……我要把他碎尸万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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