妇人们凑在一起,从来不缺话题,更何况她们都是来帮忙干粗活的,话题是现成的。大家就你一言我一语地攀谈起来,不是说着今天会有什么样的贵客上门,就是感叹时老太爷的福气,偶尔还憧憬一下今天会有什么好吃的。
“肯定得有长寿面,还给加上几滴香油。”刘三嫂一边说,还一边咽了口口水。在她心里,一碗加了香油的面条,就是最好的吃食了。
“也不知道有没有肉,咱们也能吃到肉吧?”高大嫂比较关心这个。
“有,我嫂子说了,咱们干杂活儿的也有肉吃。”作为消息比较灵通的人来说,王大嫂充当了定心丸的作用。
大家就兴奋起来,开始了新的一拨感叹。
高媛在一边挂着微笑听着,心里却觉得格外地悲哀。这些人对于生活的美好期盼,低得不能再低。对于暴露了自家常年吃不到面条吃不到肉的家境丝毫没有不好意思,大家都是这样,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她们还大大咧咧地询问她的意见,她便随时附和着,也不发表看法。时间一久,众人便知道她是个沉默寡言的性子,也不拉着她说话了。有这么个喜欢听别人说话的人在,还能满足自己的一番八卦欲望不是?
等人来了有七八个,偏门这里已经成了一个喧闹的菜市场了。高媛汗,三个女人一台戏,这得有好几台了,还是敲锣打鼓亮开嗓门可劲儿吼唱的。
虽然让她获得了无数信息,可这噪音也实在太大了些。就在她痛并快乐着的时候,拯救她的人终于出现了。偏门打开,一个穿戴整齐的妇人板着脸走了出来。
高媛面朝着门,自然第一时间发现了她,见她神情微怒,就知道人家把刚才这些妇人们的讨论听了去。好像有个妇人在嘲笑时大老爷老牛吃嫩草,前些日子刚从人牙子手里花二十两银子买了个黄花大姑娘当小妾,却被时大夫人吃了陈年的老干醋,一顿棍子把一对男女一通乱打,据说时大老爷连裤子都没来得及穿,光溜溜地绕着院子跑了好几圈儿。
那妇人背朝着大门说的正欢,见大家纷纷住了嘴还觉得奇怪,等觉得有些不对的时候,已经被暴怒的时家妇人给牢牢地记住了。
那位妇人沉着脸,也不跟那多嘴妇人多说,只对着领头的王大嫂道:“王大家的?”
王大嫂急忙上前福了一礼,照着自家嫂子的嘱咐,低声敛气地道:“正是奴家。”
时家妇人看她歪歪扭扭地行礼,动作不标准不说,自称也不伦不类,懒得理她,只是指着这些人直接吩咐任务:“你们三个,去洗菜;你们两个,去烧火;你们三个,去挑水。你,哪儿来的去哪儿,滚回你自己的狗窝去。”
被骂走的那个,正是刚才大发厥词的那个。而一直沉默不语的高媛,则被她安排了最轻省的烧火的任务,和她一起的,则是领头的王大嫂。
这人眼睛很毒。高媛在心里默念,只不过一扫的功夫,就把各人的脾气秉性大约看透了,充分利用自己手里的权力,把人给分了个三六九等。高媛看得清楚,除了说闲话被赶走的那个,挑水的是离闲话中心最近的,笑得也是最暧昧的;洗菜的那两个是站在一边自己聊自己的,而沉默不言离得最远的自己,就这么占了个便宜,被派了最轻松的活儿。至于也在旁听闲话的王大嫂,却是看在她是个领头的份儿上。
谁说古人智慧低的?这妥妥的一个高级管理人才啊!
说闲话的那个妇人是后来的,高媛并不认识,见自己被赶走,心里不甘心,正想多说什么,只见时家妇人冷哼一声:“你再多说一个字,你们家今天来干活儿的人就都滚;回去多说一句闲话,你们家的地也不必种了!”
别说那个说闲话的妇人了,就连其他的人都打了个冷战,把头垂得更低了些,一个个如冬天里的鹌鹑,缩着脖子不敢多发一言。
时家妇人这才脸色稍缓,冷声道:“烧火的在最前面,挑水的在最后面,排成一队跟着我走。丑话说在前头,再有嚼主人家耳朵根子扯闲话的,一律这般处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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