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暖,运河的水却还冰凉,将秦棠姬的一汗都冲散了。她紧紧握住从陌生少年手里抢来的长剑,在水中晃了晃脑袋,好将摔入水中时那强烈的晕眩甩脱。如果上面的人发现她跳河,他们很快就会沿着运河堤岸开始撒网捕鱼般搜寻她的影。对方用的是箭,即便不跳进水里,也能伤到她;虽说有上神蛊相助,一点伤不能损害她什么,但她怎么容许别人侵犯自己的安全?不许,绝对不许。
好在她有足够的信心甩掉他们。
她从小在东南的海域长大,潜浮水泳对她来说就像鱼生来就有鱼鳍一样;她的父亲是长安人,母亲也是内陆血统,只有她生就了一副在水中来去自如的体。哪里有江河湖海,哪里就是她的逃生之道。刚才追上来的这一批箭士,应该也是某位有权势的观音奴的手下,可惜他们对她生善水这件事还一无所知,否则他们就不该再花力气追上来,追上来也是白费力气。
秦棠姬攀着桥基浮出水面吸了一口气,立即钻回湍急河水中。几场雨,再加上冰雪消融,此时河水满溢,水流凶险。她顺着河流向下游潜了片刻,眼睛透过水面不时地向堤岸上瞟去,果然,那批骑马的箭士已经渐次追到岸上来,马蹄夺夺透过嘈杂的水声传到她灵敏的耳中,她甚至能听清他们离她还有多少距离。
这是扬州的运河,四时舶船不息,如果她想甩掉他们,只需要使个障眼法,随便登上哪条货船就能溜之大吉;而她的眼前马上就要经过一条足够遮住她影的大船。
追兵已经到了自己的附近,她沉住气,把长剑用力插进石缝中,将体紧紧固定在河堤的水下。
正是那时候,她发现自己的后似乎也有人追了过来!
她没想到那群追兵竟会跳进水里,如果他们之中也有水和她一样好的,再加上一把弓箭,她就插翅难飞了。
秦棠姬惊慌中回头看了一眼,追来的不是别人,是长剑的主人,那个在台上表演的白衣少年。他体在浪中半浮半沉,像是花了很大力气朝她这边游来。
她心里暗呼不妙,不管这小子是敌是友,他这样蹩脚的泳姿,等于把整个后背都露在那群箭士的视线里;她怕的不是那群人放箭他,怕的是这少年若真是莫名其妙向自己游来的,那么她的位置也早就暴露了!
这少年心里打的是什么主意?!她明明不认识这人,只不过是抢了他的剑!
如果他是来追剑的,还给他也无妨。秦棠姬这样想着,待那位少年体快要扑到她这边时,猛地上浮,口鼻稍稍露出水面呼吸一回,立即躲回水里,将长剑留在原地,一个深栽马上又潜入更深的水中。
那少年游得头晕目眩,全没发觉棠姬已经潜到深水去了,狂流中控制不住体,整个人撞到那柄竖插在堤石的长剑剑刃上,那竟是一柄打造得相当认真的真铁宝剑,当即就将那少年上白衫切开一道长口,连鲜血都丝丝缕缕地飘了出来。
果不其然,水下动静一大,水上密雨一般的羽箭就簌簌来。那少年也发觉自己扑了空还受了伤,此时又遭到这等密集的袭击,也知道自己是被秦棠姬的追兵盯上了。他倒也是个遇事冷静的,当即将插在石缝中的长剑拔出来,顺流漂了一段,浮到水面来呼吸。
他一露面,岸上的追兵当即明白追错了人,马上将注意力从他上挪开,又开始搜寻秦棠姬的影。
他浮上水面,面色苍白得像纸。连气息都还没有调稳,下一只手立即把他急速向水底拖去是秦棠姬!
他尚未明白发生了什么,只觉得那少女将他拉到深水中、用体紧紧覆盖住他。少女的双臂纤长又温暖,仿佛一团霞云般柔软。他甚至还心想,若这不是位美人、只是个水鬼,他也愿就这样被拖到万劫不复的水狱里去。
这一头怀玉郎还没从温柔乡里醒来,秦棠姬已经又一推将他用力推出了水面,使他不想醒也不得不醒。扑腾两下,他发觉自己落到了平地,睁开眼睛时,才知道秦棠姬将他摔到了一艘画船的舢板上。
才要感谢洛神救命之恩,七八支利箭已经破空而来,他连躲都来不及!
幸好画船离岸已经颇远,能穿过遥遥几十丈到他边的羽箭,只有一二。他低头看看,惊觉自己上穿着秦棠姬的海棠红衣裳刚才在水下那少女哪里是救他脱险,乃是将自己的外衣和他交换,偷天换暗度陈仓,把他当作靶子,自己大概早就逃之夭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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