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开扇水阁的外头,植着两棵高大的木樨,碎金满树、花香清浅,风一拂,似能撩拨人的心。
戏台子上,胡琴“咿咿呀呀”地拉着,艳妆的伶人拖着长长的水袖,一转首、一折腰,婉转的曲声随水四散,唱的是:
“闲踏天门扫落花……”
甫一开声,夫人太太们便轰然叫好,赏钱跟下雨似地直铺了半个台面儿。
安氏坐在人堆里,矜持地弯着唇,也自轻轻拊掌喝彩。
至于赏钱,早有婆子替她给了,何需她这个王府三夫人亲自动手?
拾起案上羽扇,她向着脸旁款款轻摇——倒也并没觉着热,不过图个意思罢了,实则还有点儿冷。扇了扇,也就搁下了。
低眉向下瞥一眼:大红暗云纹通袖袄儿、国色天香牡丹红裙,委实艳丽得紧。
安氏不由愕然,下意识抬手抚向发髻。
冰凉的珠串儿触上指尖,“叮”一声清吟。
安氏立时知晓,这是她最最钟意那根儿衔珠凤头钗,那钗头的珠子乃是琉璃的,一碰就响。
她羞赧地垂眸,两只手揉搓着裙角。
怎么穿着这一身儿就来了呢?
她早已非新妇,孩子都生了,且这也并非大宴,不过听戏罢了,她这一身却是太过了,这要被那挑眼的瞧见了,那可怎么着呢?
安氏忙抬头打算叫人。
不成想,语声未出,那戏台子上忽地一阵锣鼓响,“呛呛呛呛”竟是打起了“惊锤”。
安氏不免诧异。
她虽没听过几出戏,也知道这一段儿是断没有这么个锣鼓点儿的,难不成这是临时改戏了?
她忙往四下瞧,想看一看旁的夫人太太是何反应。
也就在这个当儿,猛可里一阵地动山摇,眼前的一切就像那水盆里的影儿,来回地晃荡摆动,未几时,天倾地塌、万物崩裂。
安氏大骇,张嘴就要喊“救命”,偏偏竟发不出一点儿声音来,直急得她满头大汗,正想找地方躲一躲,蓦地听见有人在旁说话:
“……夫人……夫人……快醒醒……您快醒醒……”
惶急的语声,不高,却比那锣鼓点儿还要惊心。
安氏激灵灵打了个冷战,猛地睁开眼。
昏烛旧罗帐,灯影幽难辨,还有股子难闻的桂花头油的味儿。
戏台、伶人、华裳并心爱的首饰,如风消散。
原来是南柯一梦。
安氏皱起了眉。
“夫人您醒了?请您快起榻罢。”
见她终是醒转,叫了她半天的麻婆子忙压着嗓子道,一面抬手擦了擦额角的汗,语声越发低微:“夫人恕罪,奴婢冒撞了。”
“你这是在做什么?”安氏扭脸望向她,满心地不虞,却也不好发作起来,只问:“赵家的呢?小莲并小桃又去了哪里?怎么不叫她们进屋服侍?”
赵婆子专管值宿,小莲并小桃则是她最近使唤顺了的丫头,一应贴身诸事,皆由这几个轮流管。
这麻婆子乃是高高在上的管事,安氏自忖没那个脸面使唤人家。
更何况,那张老脸看着也膈应。
麻婆子闻言,面色微有些泛白,说话声亦不大稳当:“回夫人,赵婆子她们都给马管事召去了前院儿抓……抓贼了。”
安氏呼吸一窒。
抓贼?
这是从何说起?
“妈妈是说,咱们庄上遭了贼?”她追问了一句,面上满是不敢置信。
委实是事发突然,由不得人不多问一声。
麻婆子简短地应了个“是”,伸手将她扶了起来,动作轻且有力。
安氏由得她相扶,心下狐疑愈甚。
这好端端地,哪里来的贼?
此乃王府别庄,四里八乡的谁人不知、哪个不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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