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还真敢开口要……”听得小姨开口就是100万,池安不再维持表面的体面,冷笑了起来。
“您别忘了,当初我爸爸连命都保不住的时候,您就借了我1万而已。”池安语气平缓,像是在回忆一件极平凡的小事,这些让她在无数个夜晚里泣不成声的往事,而今已结成坚硬的疤痕,让她能站在当事人面前,风轻云淡。
小姨张嘴刚想辩驳,而池安挥手将她的话封在了嘴里,“我表弟要上学,这个钱我可以出,但是借钱拿去给你们打拼事业……说实话,你们那点事业我还不清楚吗?稍微做大做强点就是五年起判,我都想举报你们了,您就别指望从我这拿融资了。”
“你现在有钱了就忘本了是不是?咋一点儿以前小姨的好都不记得了?当年借给你的钱,我可是都没指望你还!”
“所以我现在给表弟的钱也不指望你们还。”池安接口,“何况那一万块,我早就十倍还清了。”
“不就十万块吗?还说个'十倍',显得你还了很多似的。”
池安怒极反笑,“你现在也知道一万哪怕翻十倍也还是不算多了。我当初就说一万不够用嘛,可惜您死活也不肯多借点了。”
“我那是没钱,你现在不是有钱了吗?”小姨虽然脸上挂不住,却不依不饶,非要从池安兜里抠出点钱来不可。
池安直视着她的眼睛,语重心长,又不留情面地说,“不管别人有多少钱,那都不关你的事。借钱不但要看对方的能力,还要看对方和你的情分,小姨,咱们呐,缘分早尽了。”
——
打发走了快要揪着她头发喊“给不给钱”的小姨,池安靠在墙边深深呼吸,灌了满腔满肺的冷空气,让她的心情稍稍松快了些。
不愧是亲生兄妹,在那二位身上,池安找回了久违的“母亲”的回忆。明明自己理亏,却总是一副既往不咎,给你机会跟我重修旧好的模样。
说起来,妈妈嫁到哪去了来着?
她不知道。
妈妈离开时,池安还没有手机,也许她也并不想和池安再有什么联系。两个人权当对方从这世上就此消失了,不再互通音讯。
池安戴上卫和光刚刚送给她的帽子手套,觉得暖和了一点,没有回家,转脚溜达着上了远处的后山。
小时候,姥姥还在世时,常带着她上山,姥姥捡柴火,她就捡小柴火,上下山常跑得满头是汗,很累,却很快乐。
后来她依然活得很累,可是不快乐。
多年没来,记忆里的山路也似乎与从前不同了。
池安漫无目的地乱走乱逛,满心的烦绪怎么也消解不了。她刚刚对小姨的一番话说得轻巧,其实心里并不觉得解气,反而感到悲哀。
夕阳沉下去,池安发现,她不知道自己走到了哪里。
这山说高不高,却连绵不绝,高低连着好几座山,且树林茂密,抬头向上看,找不见山头;低头往下望,看不到出路。她打开手机,才发现手机也没了信号。
池安决定先向上爬,到了山顶再找出路,世上的事情不都是这样,不知道出路在哪的时候,只管低头向上走,站得高了,就看得到远处出路了。
——
另一边,卫和光回了家,左等右等,眼见天黑了也没等到池安回来。打电话过去,也无人接听,担心之下,卫和光套上衣服又出了门。
问过了余婶婶,也问过了池安的舅舅和小姨。被人冷嘲热讽还想借点钱之后,卫和光越来越着急。
“我哪知道她上哪去了?可能去他爹坟头偷着乐去了吧。”
从池安的舅舅家出来,卫和光不知道下一步该去哪里找他,又折回余婶婶家打听了池安父亲的安置处,真的打车折腾去了殡仪馆。
无功而返之后,卫和光越发担心,距离池安未归已经过去了四个多小时。一咬牙,卫和光进了派出所报案。
“情况有些特殊,我们在录制节目,现在池安电话打不通,人也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我连殡仪馆都去找过了也没见到她。我怕她这么晚了在外面出什么意外,请你们帮忙一起找找她。”卫和光焦急地请求民警帮助。
“不是我们不帮你,实在是'失踪'时间太短了,而且她也不属于易走失人群,神智清醒,又是本地人,可能只是去朋友家或者其他地方,一时忘记联系你而已。”
“她不是那种做事不周全的人,万一真的……”
好说歹说,派出所的民警答应,如果四小时之后池安仍然未归,他们会出警帮助。
每年冬天都会有老年人因为迷路而冻死街头,因此,在冬天时,只要失踪八小时以上,派出所就会协助展开寻人工作。
卫和光从派出所出来,他此刻才觉得,他对池安的了解太少了,他不知道她的过去,她的朋友,她的家人,她的经历……
而短短两天下来,他便发现她对他几乎了如指掌,他喜欢吃什么,喜欢什么颜色,他的歌他的舞……
“你在哪儿啊……”卫和光在街头茫然四顾,福至心灵般地,目光从空荡的街上飘向了远方黝黑的山。
山头忽地亮起一个白点。
卫和光好像被枪击中,一个声音在他脑子里回响:“就在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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