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有一种很奇怪的地方,越是在意,越是偏偏要说自己不在意,像邵五这样将“你如今是要来杀我”挂在嘴边的人,往往还是想活命的。
不管此人是良民还是亡命之徒。
余知葳看着仿佛满不在乎的邵坚,再次开口道:“五叔,依照大衡历律,你这罪当处斩啊。”
“废话。”邵坚把草根从嘴里吐了出来,“老子还用你提醒,若是来杀我的,现下动手便是。”
谁知余知葳竟是冷笑了两声:“可若是说,我能让你活命呢?”
邵坚先是一愣,旋即反应了过来,嘴里头骂骂咧咧,冲着余知葳嚷嚷:“没良心的小畜生,虽说并非我门派中人,好歹我哥哥也是做过你师父的,你这是想让我把自家安身立命的地方供出去,你做梦!好啊,果真是拿了钱财了,连心肝都不要了!”
余知葳嘴角抽搐,心道:他还好意思说我没心肝,也不瞧瞧自己做得都是甚么事,就算是书读得不多,无知了些,也不怎么通晓大衡历律,但也该知道抽大烟害人罢。
虽说这这么想,余知葳面上却不露愠色,依旧波澜不惊地对他道:“这五叔就想左了,我既然唤您一句五叔,便还是当你是个长辈的。既是长辈,便当然能帮衬晚辈一二,此事没了五叔不成。”
邵坚正骂骂咧咧,听了她这话,不禁停了下来:“你就甭跟我兜圈子了,要说甚么只说就是,也不知和谁学的。”
余知葳知他这是动了心思,便开口道:“你方才说是‘神仙打架’,可你知道这回是哪里路神仙打架吗?”
邵坚哼了一声:“这我如何知道。”
“说白了。”余知葳咽了两口唾沫,“就是一群太监和他们的党羽在朝堂上搅混水,要坑害忠良。”
邵坚不屑地嗤了一声儿,他是个脑袋别裤腰带上的亡命之徒,管他朝堂上的忠良不忠良。
“当然了,此事与五叔关系不大。”余知葳点了点脚尖,在栏杆外踱了两步,“只是五叔有所不知,我这主家有难处,还非得五叔解开不可,不然人家也不会托上我的门路。”
余知葳这般说辞反倒是激起了邵坚的好奇心:“他们官老爷哪个不是一手遮天,还有非得我去解的难处?”
“是了。”余知葳两手抓着栏杆,歪头冲他笑了笑,“五叔不知道,他们拿你,不仅是因为你手上过了大烟,还因为他们拿你当官老爷的狗腿子,要你的供词定罪呢!”
看邵坚有些动摇,余知葳接着道:“做起来也很简单,你就说,平时里和你们接洽的市舶司官员,和东厂派去督查的宦官关系匪浅,甚至有的宦官也在你们手上卖货。怎么将这话说得又漂亮又可信,想必对五叔来说,也不是很难办到罢。”她眯着眼睛笑起来,瞧着一副孩子似的无辜,仿佛不是和他这么个亡命之徒商讨生死交易,反倒是像个小童在向长辈讨要心爱的玩具,“五叔看,这事儿当真非您不成,人家可是拍着胸脯跟我保证能保下您的命来呢,您瞧天下还有比这更合算的买卖吗?”
余知葳说完这话,邵坚却沉默了许久。他鼻子似乎有些堵,喘起气来呼啦呼啦,似乎是拉着一个破旧的风箱。
余知葳就听着这破旧的风箱呼啦呼啦了好些时候,终于有了言语:“你一说这个,我倒是想起来了。先前的确有个官儿找我来接货,没见过正主儿,只见着了狗腿子。你说太监,我才想起来,他前后派的几个不同的人,虽说都是遮着脸没让看见的,但是……但是声音全都尖尖细细的,是像太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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