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周回到自家院子,刚进后院,便见到王明珊被自家几个女人围着。
王明珊刚穿上为她所准备的锦衣卫副千户的衣衫,飞鱼服绣春刀第一次穿在了女儿身,这让蒋苹渝和韩卿看了分外新鲜。
非拉着她让她给好好展示一下。
王明珊也没什么心机,别人让她展示,她就好似个活动衣架一样,让她往哪转她往哪转。
张周远远望去,便也觉得王明珊的脸上多了几分以往不曾出现过的东西,眉宇之间浮着若隐若现的轻快上挑。
似乎也觉得好玩吧。
面对这么个带着几分童真,又无邪的姑娘。
张周突然觉得,有些事实过于残忍。
到目前,王越之死对朝廷来说仍旧是机密,可张周并不想让这机密留在他跟王明珊之间。
有便是有,无便是无。
面对王明珊这样眸子里全都是清澈透明纯真的小妮子,张周也实在想不出,有什么必要去把简单的问题复杂化。
要让她明白世间灰色的东西,就是让她接触到人心险恶。
“老爷。”
在蒋苹渝她们看到张周时,一齐迎过来。
张周点头之后,先让蒋苹渝和韩卿她们先进了后院,单独将王明珊留下。
王明珊还以为张周也喜欢把她当衣架,然后还在张周面前转了一圈,大概是想让张周评判一下她身上的衣服是否合身。
“喜欢这身衣服吗?”张周问道。
王明珊先是一怔,随即把手上的刀往前递了递。
意思很明显。
衣服怎样她没感觉,但是这把刀她很喜欢。
“过来。”张周招呼她一声,让她到石凳前。
张周坐着,而她则好像以往那样,立在张周旁边,就好像个忠实的护卫一样,不过以前没有这身派头,不够正式。
张周伸出手。
王明珊把刀放在张周手上,张周却把绣春刀放在石桌上,再伸手时,王明珊也就很自然把自己的手放过去。
手掌相握时,张周也能感觉到一个内心冰冷女孩手上的温度。
这种温度,大概是他和这个家,所带给她的。
是她以往所不会感受到的。
张周看着面前这只手,手背的皮肤还算细腻,不过手心却有些微的茧子,从这点张周就知道王明珊从小到大,为练习武艺有多辛苦。
跟张周后院别的女人不同,王明珊并不排斥张周握着她的手,或者说她没有觉得这是妥或者不妥,也没有害羞或者芥蒂,在她眼里远和近的关系区别很明显,跟院子里的人她没有戒心,但走到外面却好像一只雌豹一样,时刻充满警惕。
“明珊,我不想隐瞒你,你祖父过世了,发生在两天以前。他走得很安详。估计还要等十天,你家里才会发丧。”
张周说到这里,王明珊的手臂突然一紧,带着自然的反应。
在短暂的失神之后,她再望着张周,摇摇头,觉得这好像不是真实发生的事情。
张周叹口气。
他知道,在王明珊心中,王越的形象太伟岸了。
那是王家的旗帜,过去几十年王家上下的境遇,都跟王越有最直接的关系,曾经辉煌到落魄,全家流落,再到东山再起……王越抗起了过去几十年王家所能经历的一切,当王越轰然倒塌时,对王家人来说,不亚于天塌了。
在王明珊这样心思质朴的女孩心中,天怎么会塌呢?
天应该永远在头顶上,王家个人所经历的风霜雨露,应该永远在天的庇护之下才对……
张周将她揽过来。
本想安慰两句,可发现说什么都是徒劳的。
不同于王守仁脸上所带的悲叹。
王明珊更多是不相信,再或是一种……无所适从,她不知道应该怎么面对这种处境。
大概是她也知道,这对王家来说不亚于天塌了,可她又觉得自己已嫁到了张家,跟王家无关了,那王家的天对她来说还有什么意义吗?
感情羁绊?
她人生头十几年,从记事开始,王家就已流落,她身边母亲和女性长辈缺位,没人照顾她,她只能去学习武艺,未曾有人给过她关心,她连字都认不得几个,有人给她讲过孝义礼法,但那些东西对她来说,实在太遥远了,或者是太不真实。
甚至她跟张周,都是被家族作为“礼物”送过来的,根本没征询过她的意见……
“如果心中有些不悦,就去练练剑,出一身汗,洗个澡。去看看我给你打的几件武器,看是否有趁手的,如果再不开心,就去跟你两个姐姐说说话,让她们帮你参谋一下衣服和首饰,你喜欢的琉璃珠子,回头也多给你带一些来……”
张周发现,其实要安慰王明珊也挺简单的。
不需要哄。
看起来很木讷,但其实她太听话,也太懂事,就好像是不食人间烟火。
也不需要琢磨她内心有什么想法,可能她真就是将脑袋中的念头全都排空,什么都没想吧。
“嗯。”
王明珊点头,当张周再把那柄绣春刀放在王明珊手上时,王明珊拿着绣春刀往内院走。
可就在穿过月门时。
王明珊还是回过头望着张周,这次张周从小妮子的眼神中把握到一种同样是若有若无的依恋,让张周感受到,她也并不是没心没肺的。
张周对她报以鼓励的笑容。
王明珊也微微颔首,这才身着那一身得体的飞鱼服,衣袂飘然加快脚步往内院而去。
只有在这一刻,张周觉得王明珊内心多了一丝温度,心想大概坚冰也有融化的那一天吧。
……
……
张周目送王明珊进内院后,也没想着去做点什么事情。
王越之死,他也没多少难过,或有惋惜,但更多是感受到一种“天意不可违”的无力感。
过不多时,有人登门来访,却是蒋德钟厚着脸皮登门来,所提的也不过是竞标重修偏头关木石料的事。
“……没竞到,也不知怎的,这次突然出来那么多一起竞投的,价不如人,也只能眼睁睁看着生意旁落。”蒋德钟在女婿面前感慨着。
张周眯眼道:“你不会是想让我去帮你把生意拿回来吧?”
“没。”蒋德钟道,“愿赌服输,不过先前购了一批回来,看来京城的木石料又要大跌一波,就当是拿出来孝敬朝廷。”
张周没心思跟蒋德钟探讨这个。
“贤婿,我只是好奇啊,以你现在的身份和地位,要拿下那生意轻而易举,这有银子你不赚,何必呢?”蒋德钟道,“却是白白便宜了南边来的商贾,不过这次很多家一起竞投,听说还有积攒不少木石料的,一下子可能要亏惨了。”
张周道:“你不用心盯着西山的煤矿,却总有心思搞点副业,给我找麻烦是吧?”
“呵呵。”蒋德钟也挺不好意思的。
显然他也知道给自家女婿添了不少乱。
蒋德钟道:“贤婿,其实我来,还有个人有件事想问问你。就是江南行盐的陈家,跟你没什么关系吧?听说陈家最近打着成国公府的旗号,跟徽州来的商贾走得很近,成国公家里最近出了个安边侯,听说可是你的人。”
张周皱眉道:“是她抢了你生意?”
“嘿,没有。”蒋德钟一脸奚落笑容,“所以就说这女人出来当家,不会有什么好结果,听说倾家荡产一般在外面进购木石料,结果出价还是高了,没竞过徽州商会的人,那些徽州商会的这次可真是下血本了,连盈利都不做,好像就是为了把银子往朝廷这边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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