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惠本来想考问施常和田福:这处田园才一千亩土地,就有不到三千斛的收成。那么我四千亩粮田,怎么总共只有七千斛?可是没等自己出口,却先让他们一唱一和地堵了嘴。
归期紧迫,施惠没时间跟他们理会。在园中随便转了转,就步出门去。不远处的河岸边耸立着两个大圆轮,那就是自己的水碓了。施惠遥遥望见,等待排队舂米的人不在少数,看样子,生意应该不错,便在心中暗暗欢喜。
正在此时,忽见两位美妇推着一辆独轮车从水碓场出来。车上放着两个口袋,一袋装的是米,另一袋装的是糠秕,显然是刚刚舂完米。
觑得近了,施惠认了出来,故作惊讶道:“原来我汝阴这地方,竟有如此美貌的村姑——啊不,应该是村妇的吧?哈哈哈。”
“啊,这不是——”田福显然也已认了出来,在人群中寻找舒晏。
舒晏早已抢步上前,对着自己的二位娇妻欣喜笑道:“你们是来舂米的吗?”
芷馨和默遥望见这里有一群冠带人士,但并没有留心细看,没想到自己的丈夫也在其间,十分惊讶:“夫君,你怎么在这里?”
“来送施侯回朝。”
二人虽则认出了施惠,不过谁也没有理会他。
“过两我就休沐回来了,推这种车很费力,何不等着我回家后,由我来舂?”
“舂个米而已,何况还是我们两个人呢,能有多累?”
“对啊。你五才能回家一,多陪陪我们就是了。这点事还劳烦你干什么?”
施惠见他们夫妻这样旁若无人、情真意切地互相关心,想起在洛阳时的情景,不知道儿子心里是什么样的滋味。偷眼看了看比玉,谁知比玉却像见到两个路人一般,完全无视的状态。这令施惠很是诧异。
当日两个女人都决然地放弃施家豪门而嫁给舒晏,虽然是自己愿意看到的,但在施惠的心里却并不爽利。自己儿子拒绝别人可以,别人拒绝自己儿子却难以接受。
比玉已不在意,他却意未平,把眼眉一挑,怪腔怪调地道:“我就嘛,这偏僻乡野地方怎么会有如此美貌的村妇呢,原来竟是珍馐令和诗博士。当年你们可是名动洛阳、艳惊朝野啊,现在居然沦落到此!怎么,舂米这种脏兮兮的粗活还得自己动手吗?你们推着的这个是什么——这也叫车吗?分明就是一个木头架子嘛。哎呀呀......”施惠一边咂着舌,一边又转对舒晏道:“舒晏,老夫就该批评你了,你的二位娇妻如此美貌,你怎么舍得她们做这样的粗活呢?哦,我知道了,你家里面是不是没有马车?没有马车没关系啊,我家的马车都闲得很,你只要向我儿、你的上司张嘴求一声,随时都可以借一辆去用。诶,不对,借你们马车也是多此一举。我家里数百饶吃食,米麦多得发了霉,就直接每月赏你们几斛米,免得你们舂米的麻烦,岂不是一步到位吗?”
这一番话在别人听来可能是好心好意的,可是在舒晏一家三口听来,完全是挖苦讽刺的不善言语。挖苦的是芷馨与默当初“不知好歹的选择”,讽刺的是舒晏的家境清寒。
此话令舒晏很是难受,想回怼,却不知道什么。
默当然按捺不住,跳起脚来叫道:“谁稀罕用你家的车?谁稀罕吃你家的米?有钱了不起吗?我们君子坦荡荡,自力更生,自由自在,快活得很!哪像你,人长戚戚,整想办法算计别人,到死也体会不到这种快乐!”
“哈哈哈哈。”施惠却不生气,而是冲着独轮车上的米袋子努了努嘴道,“什么自力更生,你们现在就在利用着我施家提供的便利,还自力更生?”
默意识到施惠所言的“便利”乃是利用施家的水碓舂米一事,当即反驳道:“你家水碓是赚的我们舂米的钱,是开门做生意,招揽顾客,难道反是我求的你们不成?”
“哼。”施惠冷笑一声,“你不是自力更生吗?完全可以自己在家里用杵子去一点一点的捣,何必来给我送钱?我又不缺你一个。”开门做生意,施惠懂得和气生财的道理。本是不应该这种话的,可是他想起当日默大闹施府的事来,依旧十分愤恨。
“不来就不来,我......”将稻、粟、黍这样的谷物剥壳去皮是一项很棘手的活儿。如果真要用手去捣的话,那将是十分费时费力的,所以人们宁愿花点钱也要用水碓来舂米。默到一半,心里在做思想斗争,要不要长这个志气,不用他家的水碓,而是自己手工捣米。
未及想好,就听芷馨悠悠地道:“水碓已经不是你家的了,我们舂不舂米关你什么事?”
施惠被这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弄得莫名其妙,“你什么?”
“对啊,对啊。”默欢喜叫道,“水碓已经不是你家的了,你神气个什么!”
施惠虽然不能相信这是真的,但看二饶神态,似乎并不像是在故意气自己。他的得意之色一扫而空,不过依旧不失傲慢地道:“此水碓乃是我亲自筹划的,花了大价钱,不是我的还是谁的?”
“水碓是谁建的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如今水碓的主人叫黄田。”
居然有名有姓。施惠似乎觉察出此事不太对劲,想要继续追问,可是默与芷馨二人却已推起独轮车扬长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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