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云道,高钓台上。
人潮散去。
棋老眺望屋檐下的尖利冰棱,一脸乐呵,丝毫没有输棋后的不悦,只觉冰出于水寒于水也属幸事。
“臭小子,几岁了?”棋老开口问道。
苏启霄斜身倚靠石桌,接过幽草递来的温热帕巾,正敷着久盯棋盘后酸胀的双目,笑道:“前辈到底是记不清,还是看不出?”
棋老不理他,只是想起来不少过往之事,自顾自道:“二十岁风华正茂的年纪真是好得不得了,老夫以前与你外祖父、祖父下棋,从来输多赢少。真要老实说啊,你爷爷苏歧老谋深算,是实实在在的精于布局;而你那坐在龙椅上的外公,便总能在快输棋时找到机会掀盘子,从不给别人赢他的机会,你倒是把他们的好毛病坏毛病全学到了。”
苏启霄闻之拿下帕巾,眸正神清,肃然而坐。
棋老由衷长叹:“按时间算算,你已及冠,都唤不得你小殿下咯!”
苏启霄整正衣冠,长身站起,不再隐瞒双方早已互相知晓的身份,恭敬作揖:“晚辈苏启霄,见过大夏严国公。”
严长临起身回礼,长笑道:“殿下不需多礼,老夫现在不过是闲云野鹤罢了。”
苏启霄道:“前辈自谦了,您为大夏建立的赫赫之功,百姓和本王皆不敢忘。”
严长临挥手一笑:“哈哈哈,不提当年勇!上一次见殿下还是四年前吧?苏歧从太师府辞官、六十寿辰的时候!一眨眼你也独当一面了。”
“是,永炎二年的金陵府。”
苏启霄点点头,又为严长临引见幽草。
幽草上前行礼道:“奴婢幽草,先前对严国公多有冒犯,恳请国公恕罪。”
严长临示意皆落座,对幽草赞扬道:“无妨,你明识大体、巧能成事,也难怪舞阳让你从小待在苏王身边。你其实早就察觉到老夫身上酒糟味,故意引老夫开口的吧?
幽草轻轻颔首,为二人斟酒。
苏启霄饮着酒,说道:“本王喜爱带她在身边,不止是因为这些。”
忽然苏启霄想起什么,望向与严长临一身质朴衣衫极不相符的稀贵青釉酒壶,坏笑道:“对了,国公赌注乃一月不可饮酒,还作数吧?”
严长临握着酒壶的手悬在半空,骂道:“哪壶不开提哪壶!”
嗜酒如命的天下四大谋士之一的严长临,一整月闻酒香却不知酒味……这老头听到后嘴脸轻搐的表情,如同按住蛇之七寸命门,令人印象深刻。
棋老道:“说说看,交换条件。”
苏启霄装作听不懂:“交换条件?”
棋老直白道:“你费尽心力赢老夫棋,难道为的只是不让老夫喝酒?”
幽草这才意识到,不爱赌棋的公子之所以会与严国公赌棋,是他早就知道严国公爱酒如命,定然做不到一个月不饮酒,何况公子还答应了严国公杏花醉之事,他真正想要的是用“不可饮酒”作为交换条件,请棋老相助……
苏启霄看向严国公,拱手道:“还真是瞒不过您,晚辈的确有几个关于扬州时政之问,想要请教。”
严长临打趣道:“世人只言大夏苏王骄奢淫逸,却鲜有人说他昏庸无能,今日一见,想来传言多少还是有道理的。”
“听着真不像是夸。”
“本来就不是夸你!”严长临瞥了他一眼,“说说,具体所为何事?”
苏启霄开门见山道:“前辈洞烛其奸,扬州当下困境您一定看得出来。所以,诛杀邬樾,是否上策?”
严长临反问道:“你既不问老夫该怎么做,也不问这么做对与错,只问策略上下,说明你对自己想做的事已经有了判断。至于所谓上下策,无非利害轻重,要看你真正想得到的是什么?”
苏启霄平静亦坚定道:“本王想为百姓扫尽天下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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