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卫绾,儿臣说不上厌恶;”
“确实如父皇所言:卫绾,是一个非常忠厚的人。”
“对于这样的人,谁都不会感到厌恶。”
“只是儿臣隐约觉得,像卫绾这样的臣子,似乎······”
“呃;”
“似乎,不能没有,但也不能有太多?”
语带迟疑的说着,又试探着看了看榻上的天子启,见天子启似笑非笑的点下头,示意自己说下去,刘胜才若有所思的低下头去。
“对于父皇的安排,卫绾不疑有他,总是领命称喏。”
“从表面上看,这样的臣子,本该是君主梦寐以求的——恭敬、本分的臣子。”
“再加上卫绾总是能摆正自己的位置、拿得住轻重,又有学问、有德行,还有才能、有武勋······”
“嘶~”
“——照理来说,对于卫绾这样的臣子,任何君王,都应该感到喜爱万分;”
“应该恨不能朝野内外,都由卫绾这样的人所充斥。”
“但不知道为什么:儿臣总觉得,卫绾这样的臣子有太多,对宗庙、社稷而言,也并非是什么好事······”
“嗯······”
面带愁苦的说着,又皱眉思虑好一会儿,终也没能想明白个中缘由的刘胜,只得诚恳的对天子启拱手一拜。
“为什么会有这样的看法,儿臣实在不是很明白。”
“如果儿臣有这样的想法是不对的,希望父皇能为儿臣指出不对的地方;”
“如果是对的,则希望父皇能替儿臣解惑:卫绾这样的臣子,为什么不能有太多?”
“儿臣,又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见刘胜把问题又丢还给自己,天子启只稍一愣;
略有些错愕的看了看刘胜,又暗下思虑一番,最终,也还是惆怅的笑着,摇头发出一声长叹。
“鱼和熊掌,不可兼得······”
···
“卫绾这样的臣子,听话、本分,对于君主而言,是非常好的臣子。”
“但凡是,都有两面性。”
“——凡是能跻身于庙堂的臣子,只要有异于常人的才能,就往往会有异于常人的毛病。”
“没有毛病,便往往意味着没有才能;没有大毛病,也就往往意味着没有大才能。”
···
“比如孝惠皇帝时的曹丞相,就是一个非常爱喝酒的人。”
“当时,曹丞相主政,凡是相府的官员,都是日日宴饮,搞得相府乌烟瘴气,酒气弥漫。”
“有人以此劝说曹丞相,希望曹丞相出手,改变这样的现状;”
“但曹丞相却说:既然喜欢喝酒,又为什么不一起喝呢?”
“于是,曹丞相就把相府的官员都聚在一起,每天都宴饮作乐,连续三个月,都不曾从酒醉中清醒。”
“但让天下人都百思不得其解的是:曹丞相带着相府官员,连续宿醉三个月,相府上下的公务,却一点都没有耽误······”
···
“再近一点的,便是朕继位之后的申屠丞相。”
“——为人执拗、固执,有好几次都气的朕咬牙切齿,恨不能除之而后快!”
“但这古怪的脾性,却丝毫不影响相府上下,都被申屠丞相打理的井井有条。”
“到如今,朕都有些想念那些年,有申屠丞相主掌相府的日子了······”
颇有些惆怅的道出此语,天子启的眉宇间,也早已被一抹追忆、感怀之色所充斥;
最后,又见天子启惨然一笑,再自顾自苦笑着摇了摇头。
直起身,悠然发出一声长叹,才终是面带感慨的望向刘胜。
“你有这样的想法,说明你将来,会成为一个很优秀的君主。”
“——因为只有无能的君主,才会喜爱无能的臣下。”
“——只有无能的君主,才希望臣下,都是卫绾那样唯唯诺诺,对自己言听计从的人。”
“因为对于无能的君主而言,过于优秀的臣下,是威胁、是隐患;”
“而对于真正的雄主而言,像卫绾这样唯唯诺诺,对自己言听计从的臣下,却是没法帮助自己、无法完成自己雄图大志的人——没用的人。”
···
“你能有这样的想法,很好。”
“能不厌恶卫绾这样才能一般的人,说明你有足够的胸襟、有容人之量。”
“——在这件事情上,朕,没什么能教你的。”
“只是要提醒你:朝堂,就像是一汪水池;”
“需要有好看的鱼,需要有好吃的鱼,当然,也就需要清理污秽、吃掉淤泥的鲶鱼。”
“把各种鱼都放进这汪水池,让他们各司其职,在各自擅长的地方,发挥各自的长处,才是君王所应该做的事。”
···
“而卫绾这样的人,就像你所说的那样:不能没有,但也不能太多。”
“——如果没有卫绾这样的人,那就没有人会听从君主的调遣,朝野内外,都会是反对君主的声音;”
“可若是朝野内外,全都是卫绾这样唯唯诺诺的人,那所有决策,就都会压在君主的肩上。”
“兼听则明,偏听则信。”
“朝野内外都是唯唯诺诺的人,早晚会让君王骄傲自满,从而做出一些错误的决定。”
“而对于天下人而言,君主的错误决定,往往就意味着一场巨大的灾难······”
说到最后,天子启本还算澹然的语调,也已是不由自主的严肃了起来。
望向刘胜的目光,更是带上了满满的郑重之色。
待刘胜若有所思的点下头,天子启才面色严肃的轻‘嗯’了一声;
随后,父子二人之间的话题,也才终于被天子启引入正题。
“让卫绾做你的太子太傅,是朕考虑了很久的事。”
“——卫绾这个人,有德行,有学问,有能力做你的老师。”
“对他,你要宽厚一些。”
···
“太子太傅的事,就先这样吧。”
“昨天的事,你琢磨出什么了?”
“——昨天,太后为什么要让魏其侯做丞相,之后又为什么没多坚持?”
“太后,为什么这么做?”
“朕,又为什么不让窦婴做丞相?”
“让窦婴做丞相,会导致这样的后果?
···
“还有;”
“今天,朕为什么要带着你,到这上林苑来?”
“在昨日朝议之后,周亚夫,又会怎么做???”
似机关枪般,突突突突接连丢下一连串问题,天子启便又往下一趟,再稍一翻身,彻底在榻上平躺了下来。
【推荐下,换源app追书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huanyuanapp 大家去快可以试试吧。】
而在天子启所在的榻前,听闻天子启这接连数问,身着太子常服的刘胜,只满是严肃的将腰杆再一挺。
——天子启,还是在考校刘胜。
只是不同于往日,东问一句、西提一嘴的临时起意,今日的考校,明显是天子启蓄谋已久······
https://xianzhe.cc/book/43268/13261899_2.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