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先太宗孝文皇帝驾崩,陛下承袭大统,籍田礼和亲蚕礼,也始终不曾出现差错。”
“但今年,椒房殿没有皇后坐镇,天下人都只看见陛下举行籍田礼,却并没有看到我汉家的皇后,在椒房行亲蚕礼。”
“——这,难道是应该发生的事吗?”
“只有陛下劝天下的男人勤耕,却没有皇后劝天下的女人勤织,怎么可以这样做呢?”
“如果这么做,天下人难道不会认为,我汉家只看重男丁耕作,却并不重视妇人织布吗?”
极尽庄严的一番话语,也惹得在场众人齐齐停止要看,全神贯注的看向眼前,这必将名垂青史的一幕。
而在陶青道出最后一问之后,一直在耐心等待陶青说完的天子启,也终于有了动作。
“御史大夫的话,让朕感到非常羞愧。”
“籍田礼、亲蚕礼,都是我汉家的祖制,也是绝不能取消的重要典礼。”
“——今年,朕因为自己的过错,而废黜了椒房殿的皇后;”
“但在废黜皇后之后,朕却没有颜面再立皇后,住进椒房殿。”
“没想到这个无心之举,居然导致亲蚕礼无法举行、天下人无法得知我汉家,对妇人勤织的劝导······”
“这,都是朕的错······”
!
!
天子启话刚说出口,甚至都不等最后一个‘错’字被道出,社稷坛周围,便哗啦啦跪倒数百道身影!
眨眼的功夫,更是已经有好几十号人,捶胸顿足的嚎啕大哭起来!
“陛下~”
“陛下可千万不能这么说啊~”
“——这都是臣等的错~”
“陛下~~~”
“陛下······”
一阵此起彼伏的哭嚎声,在刘胜、刘彭祖兄弟二人看来,却是莫名的违和感扑面而来。
但对于众人的举动,兄弟二人,也并没有表现出疑惑。
——汉家的皇帝,不能‘错’。
这是老丞相申屠嘉尚还健在时,就曾几次三番告戒过兄弟二人的事:汉家的皇帝,永远都不会‘错’,也永远都不能‘错’。
就算错了,那也是这天下、这人世间,这天地万物的错。
用老丞相申屠嘉,曾给兄弟二人举过的那个例子来说:假如有一天,皇帝说某颗星星,应该从东移向西;
但实际上,这颗星星,却是从西移向东。
那该怎么算呢?
从后世人的角度而言,这当然是天子记错了,或是说错了;
但按照汉室的政治背景,这件事的结论——唯一正确、标准的结论,是那颗星星,走错了方向······
“兄长说,这些人~”
“是在真哭吗?”
刘胜略带嘲讽的一问,却只引得刘彭祖神情严肃的一颔首。
“君忧臣劳,君辱臣死;”
“如果今天,百官让父皇‘错’了,那回家之后,在场的人有一个算一个,就都可以痛快上路了。”
“——老师曾说过:让皇帝‘错’的臣子,是没脸继续活下去的。”
“所以,他们应该是真的在哭······”
莫名严肃的一番话道出口,刘彭祖也不忘稍侧过身,强挤出一丝笑容,又拍了拍刘胜的肩侧。
很显然,刘彭祖,是在祝贺刘胜。
至于祝贺什么······
“这,并不是陛下的错。”
“薄皇后,做了十几年的太子妃,又在椒房殿住了很多年,却始终没有生下子嗣,被废皇后位,并没有什么不妥。”
“但在陛下废黜皇后之后,臣等本该提醒陛下。”
“——如今,因为臣等没有按时提醒提醒,导致春耕日,没有皇后主持亲蚕礼;”
“这,都是臣等的罪过······”
按照约定俗成的流程,将这口黑阔强行背到自己身上,陶青才暗下稍松口气。
待天子启神情阴郁的点下头,才又继续说道:“今年的亲蚕礼,已经不得不取消了。”
“但明年的亲蚕礼,绝对不可以再因为没有皇后,而被取消了。”
“为了能早日弥补今年,没能桉例举行亲蚕礼的过错······”
“——臣等,昧死百拜!”
“——请陛下另择贤良温淑,入主椒房,以母仪天下!”
拐弯抹角一大圈,陶青才终是图穷匕见;
满是庄严的道出一语,便对天子启沉沉一叩首。
而在陶青之后,晁错、刘舍在内的九卿,也紧跟着陶青跪地叩首:“请陛下另择贤良温淑,入主椒房!”
片刻之后,整个社稷坛内,便只剩下那一道声音;
——请陛下另择贤良温淑,入主椒房,以母仪天下······
“朕,真的应该再立皇后吗?”
“这么做,真的不会让历代先皇,对朕感到失望、愤怒吗?”
羊做疑虑的一语,却只引得百官众人各自勐摇头,又交口劝说起天子启。
“陛下立皇后,不是为了自己的私欲,而是为了让天下人,可以拥有主持亲蚕礼的共母。”
“立皇后以母仪天下,是陛下为天下人考虑,才会做出的决定。”
“这样的决定,当然会让历代先皇,对陛下感到欣慰、认可,又怎么会失望、愤怒呢?”
再一阵虚伪至极,在这个世代却也不可或缺的表态,才终于让天子启‘纠结不已’的点下头。
“既然诸公都认为,椒房殿应该住进新的皇后,那朕就算没脸再立皇后,也只能这么做了······”
“但立皇后的事,需要太后点头答应,并颁下册封懿旨;”
“所以这件事,朕还应当禀告太后,由太后做决定。”
“册封谁人为皇后,也应当由太后拍板······”
听闻此言,百官公卿才终于心满意足的再一拜;
齐声唱喏一声‘陛下圣明’,这才各自从地上站起身。
片刻之后,天子启一声令下,一切便也重回正轨。
——籍田大典结束,公卿百官按照惯例,跟随天子法驾,前往太庙、高庙祭祖。
而在乘坐御辇,从长安城南郊的社稷,前往长安南城门内的太庙、高庙的路上,天子启,也终于对刘胜,说出了那句早就该说出的话。
“这段时间,尽量待在广明殿,陪陪你母亲;”
“等过段时日,太后便会颁下诏书。”
“——很有可能,是同时颁下立后、立储两道诏书。”
“诏书颁下,再祭祖、告庙,还得举行册封大典。”
“这一切都完成之后,朕再昭告天下,你母亲才能住进椒房,你,也才能住进太子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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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是平澹的一语,却惹得刘胜不由自主的深吸一口气,才将加速的心率稍按捺下去了些许;
见刘胜这般模样,天子启也只呵笑着一摇头,便自顾自闭上了双眼。
今日这场戏,当然是天子启的手笔。
有了这样一场戏,贾夫人被立为皇后,才能算得上是‘顺理成章,水到渠成’。
但即便目的已经达成,天子启,也还是无法高兴起来。
甚至连刘胜,也迅速从‘即将成为太子’的激动情绪中解脱出来,旋即也和天子启一样,流露出了忧心忡忡的神容······
“父皇······”
“在担心什么?”
“——没什么。”
“——你又在担心什么?”
“没、没什么······”
···
“方才,朝中公卿请立皇后时······”
“丞相······”
“——嗯。”
“——三公九卿,唯独丞相周亚夫,没有出身。”
“是啊······”
···
“那父皇······”
“——这件事,不用你插手。”
“——朕心里有数。”
“哦······”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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