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舞阳侯樊市人之后,窦彭祖、刘彭祖、刘胜叔侄三人,也并没能闲下太久。
有樊市人打了样,做了‘出头鸟’,那些本就有意买粮,却还抱有些顾虑的公侯勋贵们,也都彻底打消了顾虑。
和樊市人简单打听过门道之后,剩下的公侯勋贵,也都次序登上了太子宫的大门。
说一千道一万,最后,刘胜也还是那句话:
——只要付得起钱,太仓的二千万石粮食,你买多少,我就卖你多少!
——铜钱百钱一石、黄金一金百石,明码标价,童叟无欺!
来之前,本就找樊市人打听过门道,来之后,又被刘胜再三提醒、强调,公侯们也大都没太磨叽。
试探性的讲了讲价,确定价格没得商量,便也都痛痛快快掏了钱。
可钱是掏了,买回来的粮食,公侯们却都没能拿到手。
有的人想拿到手,却被刘胜以应付樊市人时的借口——明年开春,一次性交付所有公侯的粮食为由,坚定的拒绝。
也有的人,本就苦于粮食买回来之后,没有地方存放;
被刘胜这么‘善意’的一提醒,便也大都眉开眼笑的表示:公子做生意,实在是太良心辣!
公侯们有如此反应,也并没有出乎刘胜的预料。
原因很简单:在这个时代,储存粮食,尤其还是以‘万石’为单位的粮食,所需要的粮仓、人手以及储存成本,都是一笔庞大到令人咂舌的开支。
仓库自不用说,首先要够大,大到足够放得下这么多粮食;
其次,还要满足通风、干燥,远离水源、交通便利等种种条件。
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过去千百年来,农户才宁愿在秋收之后,将自己的粮食低价卖给商贾,第二年又高价买回家食用,也不攒点钱,自己造个储存粮食的小粮仓。
——除了掌握庞大资金,有能力承担这庞大储存成本的商人,而且是豪商巨贾之外,普天之下,有能力储存这么多粮食的,便只剩下官府了。
官府的粮仓,肯定不会帮百姓存粮食,只会存发放俸禄的禄米、供给军队的军粮,以及府、库的存粮。
至于商人,花费如此庞大的资金、成本储存粮食,自然就会赚取‘亿点点’差价。
而在过去,聚居于长安的功侯勋贵们,几乎从不曾和粮食打过交道;
即便是封国收上来的租税(粮食),也基本都是直接原地卖掉,换成钱、金存在封地,或运到长安开销。
冷不丁冒出这么个一本万利的买卖,功侯们自也顾不上,也不愿意建仓库或是找仓库。
——反正刘胜愿意帮大家存着,那就存着呗!
至于刘胜‘侵吞这部分粮食’的可能性,也并没有让任何一位公侯勋贵感到担心。
因为这个时代,是以德立身的时代。
只要刘胜做了这样的事,那别说是做储君太子了,从今往后,天底下绝不会再有一个人,愿意把刘胜当‘人’。
从买粮,到存粮,刘胜都给大家伙定下一条龙服务,公侯们没有了顾虑,自然是争相上门认购。
前后短短三天的功夫,长安尚冠里的一百四十多家公侯勋贵,登上太子宫认购粮食的,便有足足三十七人!
而这三十七人认购的粮食数量,也无疑是让刘胜,再次为公侯群体庞大的购买力,感到惊诧不已······
·
“费侯陈偃,隆虑侯周通;”
“都昌侯朱辟疆,海阳侯摇省;”
“博阳侯陈始,阳都侯丁安成,东武侯郭它······”
“呼~~~”
“——足足三十七家啊~”
“光是食邑千户以上的,就有近二十家?”
在太子宫侧殿空等一上午,都没能再等来登门购粮的公侯,百无聊赖的刘胜,便起身走到了兄长刘彭祖面前。
拿起那几卷‘账本’,大致扫了一眼,刘胜便不由呵笑摇头起来。
“三十七家彻侯,就合力买下了七百多万石粮食;”
“若是一百四十家都出手,太仓那两千万石粮食,怕是真要被全部吃下?”
听闻刘胜此言,坐在桉前的刘彭祖也缓缓点下头,面上也同样涌现出些许诧异。
“先前,阿胜说要卖粮给公侯们,我还在想:公侯们能买几石粮?”
“呵,现在可倒好······”
“也算是让我开了眼?”
兄弟二人的交谈声,也让一旁的南皮侯窦彭祖起了兴致;
左右闲来无事,便以闲聊的口吻,为兄弟二人,解释起了这个中缘由。
“长安的彻侯勋贵们,看上去都并不很富有,单从衣食、住行来看,甚至还没一些商贾奢靡;”
“但实际上,只要是彻侯,尤其是那些食邑千户以上、传延二三十年之久的元勋功侯,过往多年积攒下来的财富,其实都是非常庞大的。
“——太祖高皇帝年间,我汉家农户加在一起,总共也不过二百万户;”
“但光是太祖一朝敕封的元勋功侯,其封国食邑加在一起,就有不下二十万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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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天下的农税,诸侯占三成,彻侯勋贵占一成,而长安朝堂,却只占了六成······”
···
“朝堂六成、诸侯三成,彻侯元勋只一成,听上去是不多;”
“但朝堂的六成租税,要用来发放官员的俸禄、军队的粮饷,还要疏通水渠、修补道路,以及宫内的用度。”
“——如此庞大的开销,却只得天下六成的租税,够用就已经很不错了。”
“诸侯的三成,也同样要用在诸侯国的官员、军队,以及地方官府、王宫的日常用度之上。”
“至于彻侯勋贵,虽然一百多家加在一起,也只占我汉家一成的租税,但得了这一成租税之后,彻侯们却并不需要像朝堂、诸侯那样,将其中的大部分拿出来,用于治理封国。”
“除了日常用度,以及偶尔随大军出征之外,彻侯们每年的封国租税,基本都可以攒下大半。”
···
“就拿舞阳侯樊市人来说,五千户的食邑,一年的租税,便是粮米五万石;”
“按照往年,关中五十钱左右一石的粮价来算,这五万石粮米,就是二百五十万钱。”
“一年二百五十万,十年,就是二千五百万。”
“而舞阳侯国存在至今,已经过去了五个十年······”
平缓低沉的语调在殿内响起,引得兄弟二人齐齐回过头。
便见上首主位另一侧,南皮侯窦彭祖澹笑着低下头,小口喝着茶,不时又说着些什么。
“这次,舞阳侯樊市人从公子手中,买下了三十五万石粮食;”
“但如果把存在封国的钱、金都调来长安,舞阳侯独自吃下一百万石粮食,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一个舞阳侯,就能独自吃下一百万石,剩下那几家同样有数千户食邑的公侯,便也差不了太多。”
“这样算下来,这三十七家公侯加在一起,吃下太仓的二千万石存粮~”
“嗯,确实吃力了些,但也并非是不能办到的事······”
语带轻松的再丢下一番话,窦彭祖便低下头去,将注意力全然集中在了手中,那碗冒着热气的茶汤。
单从窦彭祖这一番话来看,对于刘胜这次开太仓卖粮的事,窦彭祖似是满是担忧。
但实际上,对于这次的事儿,窦彭祖看的却十分通透。
——这次的事,刘胜,必将大获全胜!
即便没有任何依据,窦彭祖,也仍旧坚信这一点!
作为已故南皮侯窦长君的长子,窦彭祖,其实并不是一个十分聪明的人。
起码比起族亲窦婴,窦彭祖顶多只能算是‘中人之姿’。
对于这次的事,窦彭祖也仍旧没能看明白:刘胜,究竟意欲何为。
但‘中人之姿’的窦彭祖,却并没有忽略到这整件事情中,最值得注意的关键。
——刘胜的所作所为,都得到了窦太后、天子启二人的一致支持!
仅此一项,便足矣。
太后、天子二人的一致支持,已经足以让窦彭祖断定:这次的事,出不了岔子。
明白了这一点,心里也算是有了底,对于刘胜真正的目的、计划,窦彭祖也就不那么迫切的想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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