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大医治病,必当安神定志,无欲无求,先发大慈恻隐之心,誓愿普救含灵之苦。若有疾厄来求救者,不得问其贵贱贫富,长幼妍蚩,怨亲善友,华夷愚智,普同一等,皆如至亲之想。亦不得瞻前顾后,自虑吉凶,护惜身命,见彼苦恼,若己有之,深心凄怆,勿避险巇,昼夜寒暑,饥渴疲劳,一心赴救,无作功夫行迹之心,如此可做苍生大医,反之则是含灵巨贼。”
木屋中,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坐在椅子上,闭目吟诵着。
屋内,香炉点着不知名的熏香,散发的香味能让人凝神静气,心旷神怡。
下方盘坐着三位少年,皆是在跟着老者念诵这段话。
“卓悦竹!”老者忽然抬起眼皮,瞥了一眼下方的一位正在漫不经心地读着的少年。
卓悦竹忙不迭地起身,“师父!”
老者皱起了眉头,似乎在斟酌着话语,最后缓缓道,“你呀,天赋异禀,未来在医道上的造诣或许不在我之下,只可惜你走不了我的道路。”
卓悦竹不解道,“师父此言何意,弟子愚钝,还请师父明示!”
老者虽然体态苍老,可是一双眸子却是无比清澈,仿佛能够看到人心。
他的目光在下方的三名弟子身上一一扫过。
“你比你师兄孙知宁少了一颗仁爱之心,故而你走不了我的医道。”老者顿了顿,随即又说道,“不过这未必不是一件好事,因为我自己也没能走完这条道的最后一程……”
卓悦竹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而孙知宁则是一脸认真地说道,“医者只有把持仁心,才能对病人的病痛感同身受,如此方能救治众生!”
一旁的少女看着两个少年略显稚嫩的脸庞不由掩嘴轻笑。
老者见状只是微微颔首,嘴角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或许只有秉持着赤子之心的少年才会将自己真诚的信念深耕于心吧,哪怕历经千辛万苦,世事沧桑也不会轻易改变。
…………
“医者仁心!医者仁心!我要这该死的医者仁心有何用?!我师父悬壶济世,救济苍生数十年,可又有真正感念他的恩泽!哪怕他不问世事,隐居药王谷,最后还是惨死在他人之手!
我恨啊!我恨啊!这天道,真是不公啊!
若是按一命换一命来算,我这一生不知救了多少人,为多少人续了寿命,可是,可是!为什么就不能让她多活一年半载呢!就不能让她像个正常人一样活在人间呢!”孙知宁怒目道。
“咳咳咳!”
一阵咳嗽声从床铺后传来。
只见一位全身都被白发包裹的女子身影从床铺走下。
“大……师兄!”
女子的声音十分虚弱,让人一听就忍不住从心底泛起一丝怜惜之情。
而原本处在暴怒崩溃状态的孙知宁,一听这话就如同夏日寒冰,瞬间就消散。
孙知宁嘴唇颤抖,两眼紧紧盯着女子,仿佛在这一刻他的世界就只剩女子一人。
女子缓缓走近孙知宁,随后轻轻揽住了他,高大的孙知宁在这一刻仿佛成了小孩,卸去了所有防备,只想将所有疲惫和辛酸都在母亲的怀抱里得到疏解。
随着女子轻轻拍打着孙知宁后背,不过片刻,他竟沉沉睡去。
众人见着这一幕,皆是沉默不语。
女子将孙知宁放到床铺上后,拢了拢面庞的白发,露出她那白皙绝美的脸庞。
那一双深邃动人的眼睛,让人根本不敢多看一眼,仿佛下一刻就会被吞噬灵魂。
“你就是孙知宁口中的那一位师妹?”何圣白说道。
“我叫江幼灵。”女子说道,“你们的事情,我都听师兄说过。我的事情相信以何大人的聪明才智,也已经猜得差不多了。”
何圣白点了点头,“依我看,你能保持清醒的时间并不多了。”
江幼灵接着说道,“何大人果然慧眼如炬,大概每隔三五天,我才能恢复清醒半个时辰,其余时候都是浑浑噩噩,全凭本能行事。”
江幼灵转而俯身扶起地上的尹小莲,“你也是苦命的孩子啊,从小一个人艰难地生活,我师兄也只是因为我的缘故才会那么待你。其实他心底对你也是有感情的,他之前也时常和我说过,他总担心何大人会不会照顾好你,会不会让你受欺负。他这人虽然表面上冷冰冰的,不过实际上是个温柔体贴的人,总想着为他人着想。
所以你也不用过多自责,我师兄来到这里并不是要责难你,他只是想来为我,以及为我的二师兄讨要个说法罢了。”
“讨要说法?哼!”雷争鸣冷笑一声,说道,“就为了讨要说法,你们俩便一路作奸犯科,犯下无数罪责!你们眼中还有王法,还有朝廷吗?当初天仙阁阁主与王丞相定下契约,也只是约定雍州以外,朝廷无故不过多插手江湖纠纷。可你如今这幅模样,马上就要成为妖魔,我不得不担忧到时候该如何处置你们!”
“呵呵,我这幅样子……我自然不会让雷大人难办的,此间事了我们便会立即动身离开。我们只想从这里得到一个答案。”江幼灵一双明亮的眸子,望向了眼前的尹小莲。
尹小莲脸色一沉,仿佛做了一个重要的决定一般,最后竟然向着江幼灵跪了下来。
“是我对不起孙大人!我是被丞相大人收养的孤儿,是他指使我去接近孙大人的,那天孙大人要我取出姜皇的金丹后,也是丞相大人要我在送出金丹的路上偷偷调换的。”
尹小莲叩首道,“做了这事之后,我自知无颜再面对孙大人,我对不起他的一番信任,也对不起他在御医坊对我的照顾,哪怕后来得知了孙大人的死讯,哪怕后来离开了长安城。这事依然扎在我的心头,成了一颗怎么也拔不掉的刺。
这都怪我太贪婪了,是我痴心妄想,明明是个卑微到泥土里的孤儿,却还惦念着用虚假的身份欺骗着他人,想要一直得到关心和照顾……”
听到此处,何圣白已经是红了眼眶。他泪眼婆娑地望着那道跪在地上瘦小的身影。
“何大人,对不起……我骗了你,我脖子上的铜钱其实是丞相交给我的,我根本就不认识它,我并不是你失散多年的女儿!”尹小莲泪流满面道,“我不奢求你和孙大人能原谅我,我只希望若有来世,哪怕当牛做马我都要报答你们两个的恩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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