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错,但我却只有他这么一个身上流淌着王族之血的儿子。噢,老天,说到这,我都不知是该感到欣慰,还是应该大失所望。你倒说说,他还是一点也不喜欢我送给他的那把剑吗?那可是我找全天下最好的铁匠,用最好的金属专门为他打造的。那是把王者之剑。”
“那把剑是很漂亮,连我看着都喜欢。”
“少说风凉话。”雍尹打断女人的嘲讽,“告诉我,你到底有没有给他找个好教头。”
“算了吧,如果连枫岩堡的教头都无能为力,这天下怕是再没人能教会他用剑了。我只是怕这话让你听了伤心——很遗憾,这却是句大实话——他那双手本就不适合拿剑。”
“天神……”雍尹就像被人抽了一巴掌,脸上满是不甘与失落,“这么说,他原本早就该得到的灵兽也仍是杳无踪迹了哟?你到底能为他做点什么?”
“灵兽?啊,哈哈,啧啧啧,”笾姒脸上满是不屑,嘴里发出一连串嘲弄声,“我说你呀,要跟你说多少次才肯信,这世上早就没那东西了。不过我倒是……”
“可那是唯一能帮他在民众中树立威望的东西了。”雍尹最反感笾姒这副高高在上的嘴脸,不等她把话讲完便打断她,自己接着往下说,“若他实在练不好剑,就必须得有头灵兽。”
说到这里,雍尹竟孩子气地显得十分激动,“我听说渚口已有了十头雪豹,其中最大的一头壮如小牛。而除了他家有,那种野兽别人连见都没见过。”他不甘心地嚷道。
“是吗?”笾姒这话就像是从鼻孔里说出一样,“就像我的‘墨溜’?”
雍尹一愣,但随即不管她的揶揄,又接着道:“对,还有你弟弟。你弟弟当年不也是带着他的黑虎奔赴战场,最终才得以宇内扬名。所以,侩倞他一定得有点什么。”
“莫非你以为我弟弟的威名是靠一头野兽得来的?”笾姒惊讶的问。
“我倒不是那意思,可你若对此全不在意,那么我建议你抽空去乌阁城大小曲坊听一听,这样你就会知道人们心里景慕的是什么样的君主。他们需要的是传奇人物。”
“算了,跟你这种满脑子天真念头的人真没什么好讲。民众喜欢听什么,让他们去听好了,天下多的是曲馆和口齿伶俐的艺人。侩倞不需要灵兽,也无须领兵作战。他只要一顶王冠就够了。”
“我们不正是要为他打造一顶王冠?”雍尹忍无可忍,“一顶从未有过的王冠。”他叫道。
“别那么大火气,”笾姒轻轻一笑,“想成为真正的王者,首先需要有高贵的血统,然后要有勇猛无畏,赤胆忠心的剑士追随。你看埠庐家的人何曾展露过他家灵兽?”
“埠庐家……”雍尹一脸愕然,“是啊,我至今尚且未知他家灵兽究竟为何物。”
“埠庐家人自恃甚高,又不屑炫耀。不过听说是一种鱼——我不是指绣在他家衣服上那种。说起来,他家灵兽真的很少有人提及。我都不记得上次听闻是什么时候的事了。”笾姒语带调侃,“真正的王者不屑于借助外物烘托。算了,我的规劝你未必肯听。若真对那玩意感兴趣,据说昭院有很多这方面资料,你或可去找点书来看看。不过你千万别当真,看看就好。”
“哼。”每次看见笾姒这副自鸣得意的神态,雍尹就恨得牙痒。
其实他曾多次向昭院衍承部求教灵兽之事,可他们对谈及此事讳莫如深,这让他十分恼火。就连一贯偏袒他的大祭司在这个问题上的解释也没能让他感到满意。
片刻后,雍尹渐渐平静下来。
“也许你说得对,毕竟埠庐家也不靠灵兽。”他吁了口气说,“不过,这也更加坚定了我必须为军队物色一位合格主帅的决心。”
“那样的人你找到了吗?”笾姒扭了扭身子,“莫非就是洢水侯?他可是埠庐家的人。”
“被埠庐家抛弃的人。”雍尹纠正道,“我还听说,他妻子跟你是表亲。”
“没错。如今的九王后裔都是表亲。”笾姒自嘲地笑道,“你有什么建议吗?”
“你难得来趟乌阁,最好是能去他家走动走动。”
“哼,礼遇各王室寄居乌阁的流落贵族,不一直都是你所热衷的嘛。”笾姒眉头一挑,“我听说逐埒家那位名满天下的风流女子也到了乌阁,你见过她吗?”她问。
“你是说瞿如?不,我甚至不知道她来了。”
“哟,这话我可不信。别的不好说,安排耳目打探消息,你还是擅长的。”
“那你可真冤枉了我。”雍尹皱了皱眉,眼中闪过几分嫌恶,不过很快就掩饰了过去,“你倒说说,我见她能有什么好处?莫非指望逐埒家能支持我的大业?那才是痴心妄想。”
“看来你对形势判断得很准确喔。”笾姒继续以嘲弄的语气道。
“其实我也听说了,那小女人常年往返于乌阁、惕恩,甚至孤身跑去巨鳞、渚口,到处结交各国名流望族,大家子弟,厘正院,昭院,剑士庭,更别说埠庐、塞伯两家远近亲贵,听说到处都有她的情人。”雍尹勉强笑了笑,“这等女子,避之唯恐不及,我哪敢招惹。”
“我早告诉过你,整个安甸,能帮得上你的,只有我笾姒。”
“我也一直坚信这点。”雍尹走过去,将手轻轻放在女人得意十足的肩上。
“别这样,”笾姒轻轻抬手,挥开雍尹,“这会让我误以为你仍爱着我。”她酸溜溜的道。
“你选择了那个小白脸,难道是我的错?”
“瞧你说的。骆伊身上可是流着犬贺家的血,虽然远了些,好歹他家所属宗族也得到了昭院承认。要知道,像我这种拥有纯正战士血缘的王族女人,世上可挑作夫君的人选可是非常有限呐。再说了,我会跟他完婚,当初不也是受你极力唆使?”
“那本是权宜之计,可你好像已经当真。”
“噢,这可不能怨我。每晚躺在我身边的,可不是你哟。”
“我们有侩倞,这就够了。他比什么都重要。”雍尹嘴角不经意地抽了抽。
“可是,我看那孩子身上一点也没有你想要的能力。”
“是啊,他已经不小了。”雍尹皱起眉头,显出一脸不悦,“可他毕竟是你们犬贺家后人,身上流着古老战士家族的血,多少总该有点过人之处。”
“过人之处?要什么过人之处?”笾姒摊了摊手,“我说了,不要在他身上打主意。”
“我在他身上打主意?”雍尹双眼冒火,仿佛就要发作,但他却还是只叹了口气,“要像一名真正的君王那样具有号召力,他身边需要的是杰出剑士,而非奶妈和奴仆。”他说。
“哎哟,我想你是太过健忘。”笾姒冷哼一声,言辞愈加犀利,“侩倞乃名正言顺阙西之主,十三堡每位英勇剑士皆效忠于他。倒是你,他的父亲大人,你麾下共有几位叫得出名号的剑士?说句让人见笑的话,你那些军队,一半还是由认钱不认人,成分五花八门的武修者填充的呢。”
“你……”雍尹被笾姒这番话挤兑得无言以对。
可她说的确是实情。
乌阁城防部队历来龙蛇混杂,里面确有不少武修者。这些武修者是受过些战术技能训练,但缺乏荣誉,更谈不上忠诚。他们只为酬劳和佣金战斗。
见雍尹眼神充满痛苦,笾姒支起胳膊,托着下巴,懒洋洋的说:“对不起,我并非故意冲撞。其实我完全理解你对侩倞寄予厚望的心情,也理解你的苦衷。不过有些事其实并非你想象那样。要不然我告诉你一个少有人知的秘密吧。我想,听了之后,或可让你心里增加一些希望。”
“秘密?”
“关于你心心念念的灵兽。”笾姒说,“我今天来,本也是想告诉你这件事的。”
“什么事,快讲。”雍尹一听灵兽二字,就来了兴致。
“我犬贺家坐拥枫岩堡已逾百年,从未像这次抛家舍业仓皇出逃。不过,这次逃难也让许多掩藏于浮尘之下的东西被翻了出来。其中就有一册账本。那是份被秘密保存,十分重要的账本,里面是一个叫做‘密致行’的商会跟我犬贺家往来的生意记录。最有意思的是,根据上面记载,双方交易的货物既非粮秣马匹,亦非布匹油盐,而是生生活物。”
说到这里,笾姒得意地享受了一番雍尹眼巴巴的目光,又才接着往下讲。
“在那份记录中,别的奇奇怪怪倒没什么,大小剑齿虎竟一共交易过七头。我让学士查了御藏文档,百年来,在犬贺家出现过的灵兽刚好也是七头。这让我很惊讶,于是又让人调查这密致行的来历,结果竟没人知道是什么来头。我想,如今阙西战乱,有些线索可能暂时中断了也不稀奇。不过,我又碰巧从另一个人口中得知,这密致行是家古老的迷岸商会。恰如其名,这个商会行事十分隐秘,竟从未在世人面前暴露过。知道为什么?”
“为什么?”
“因为他们只跟四大王室做生意。”
“竟有这种事!”雍尹目瞪口呆,仿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听没听说逐北地区有一个被称为‘穆夷徒’的誓言猎人组织?”笾姒收起戏谑,以一副冰冷高贵的姿态道,“你一心想要拥有的灵兽,我想不过是产自白界的异域野物罢了。不可笑吗?就跟这世上所有龌龊事一样,这不过是又一门投机取巧的生意,愚弄世人的把戏。”
“白界……”
“难以置信,是吗?”笾姒眼里滑过一丝轻蔑,“跟你一样,我开始也不信。可事实如此,还有什么好说的呢。心存幻想对普通人是好事,但对我们这样的人来说就没多大益处了。”说到这里,她起身缓缓走到雍尹跟前,“听我一句,别再为你儿子忧虑。”
“谁能登上至高王座,谁就是真正的安甸之主。这跟他身边有没有四脚怪物毫无关系。”
她一只手轻轻压在雍尹肩头,以君王般的语气对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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