邺宫太武殿前的广场之上
这一地数日前还是冉闵和石氏宗亲厮杀的地方,尽染斑斑血迹,如今却是打扫干净,青色的地砖在冬日阳光的照耀下闪着金色的光晕。
两条红毯直接从宫门外铺到大殿的丹犀上面。
冉闵和石韫分别从宫门外缓步向前走来,旁边各文武大臣,乞活军将士站列在两旁,人群之中却有两个孩童,乃是冉闵和妻子董氏生育的两个孩子冉胤和冉钟,冉闵本不愿让他们母子三人到场。
前一日夜里,冉闵命人封闭府门不让董氏出府,然董氏却到府门前言道:“魏王胸中有四海,本不困你于儿女之事,我独得大王之爱已有旬年,今大王欲晋大位,恐得国不正,以石氏宗室为王后,妾身岂能以一己私欲而阻拦。”董氏只直直的盯着冉闵说道。冉闵此时已不愿再面对她。
“母亲,孩儿不愿意母亲受苦。”这时小儿子冉钟出来,哭丧着不愿意父亲再娶。
董氏也不似昨日温柔只道:“回去。”
冉钟意欲再去拉扯母亲,只被母亲一个耳光打过来,正要哇哇大哭,哥哥冉胤赶紧拉他离开。
冉闵心中虽有舐犊之情,然如今形势到此已是不能后退,只看到后面的乞活军的将领眼神真切,冉闵一身何惜。然万千汉人晋身之阶皆系于他一人,只能进不能退,退则万丈深渊。
冉胤只深深深的拜道:“儿臣恭贺父亲。”
冉闵只对冉胤轻轻的点点头,随即转身,对随从大喊一声:“出发。”
那日,东明观内,石韫在镜前梳妆打扮,小仇侍奉在侧,此时宫中送来的婚礼的元服已经放在室内的一侧,红色的缎面上掩映着烛光,整个衣服上呈现的是一种幽暗的血红之色。
一旁的小仇忍不住的说道:“公主,来人已经催促,速速启程。”
石韫之事缓缓的梳着自己如瀑的秀发,在铜镜前一声不吭。
小仇在一旁劝道:“公主,如今这赵国形势动荡,虽然嫁给冉闵事出自权宜之计,然冉闵毕竟对公主你有意,听旁人说起,今日大婚在太武殿正殿,原先只有皇后才有此礼遇。”
石韫缓缓道:“吾又能何德何能?愿得一人心,白首不分离。吾情愿孤独终老,也成全其和董氏的伉俪之情。”
小仇忙道:“公主,不要这样说,想来冉闵也定不会委屈了公主。”
石韫突然发出“咯咯”的笑声,却是骇人,小仇不知所措,只能枯坐。
许久,石韫止住了小声,只言道:“陛下,石鉴,李鉴,我石氏到底是怎么了,如今却要用女子换的一夕安宁啊。”石韫只拿出那日送过来毒药。
小仇大惊道:“公主这是?”
“不错,愿以此物毒杀冉闵,来复我石氏基业。”
“公主,他们怎么会?”小仇只扑倒公主身上,“竟能想出这等之事,以公主婚姻为饵,来弑杀冉闵。公主不要,不要啊。”
小仇边说话,边意欲将公主拉起。石韫只冷峻的说道:“栗特康何在?”
栗特康从屏风后面闪出来,只来到跟前对小仇说道:“小仇姐姐对不住。”说完便用拳头猛击小仇的后脑勺,将他击晕。
公主只看着墙上的一个‘道’字念叨:“天下莫柔弱于水,而攻坚强者莫之能胜,以其无以易之。”随即对旁边的栗特康说道,“今日婚礼大典汝随我入宫。”
“是”
石韫回头深深的看了他一眼说道:“汝要惜身顾命,这世上总有比报仇更重要的事情。”
栗特康只迟疑了一会儿,随即俯身说道:“我不在今日取石闵那狗贼性命便是。”
“你?”石韫只有点愠怒,“不不明白我的良苦用心吗?汝这般年轻,何苦被仇恨蒙蔽了心智。”
栗特康只边退出室外,边说道:“公主,我在屋外等候。我这次答应你便是,余下和你无关,我自有计划。”
石韫也缓步走在红毯之上。
冉闵从两个孩童的身上收过思绪,转眼看着另一红毯上的石韫。
石韫却还是亦如十几年前初见时那般,恬静淡泊。
「那一年,华林苑,蒲池。
赵国五路大军南征晋室荆豫之地得胜而还,赵主石虎特在蒲池大宴有功之将士。
这时太子石宣东宫中郎将朱保起身遥祝道:“今我大赵天威昭昭,败晋师于沔阴此全赖赵帝之神威。”
石宣见其手下颇为争气,也志得意满对众人道:“今我大赵,天下十三州得其九,中州天下已尽在我掌握中,虽四境未附,然我大赵之天威昭昭,我高力将士之奋勇,天下将尽在我石氏之手。”
石虎在中间御座上也道:“太子所言甚是,今晋室孤弱,群臣倾轧,幽平之慕容家苦寒,譬如草芥,西凉之张氏,只区区河西之地,我大赵地广民稠,更兼我高力将士奋勇,天下一统将在不远矣。”
高力乃石宣一手调教的赵国精锐之师,得父皇礼赞至此,心中不胜欢愉,言道:“我高力劲卒亦是我大赵之健儿,为国驱使,儿臣之幸事。”
征讨大都督夔安劝谏道:“天王,今此讨伐,石闵所克有功,乞活军将士虽为汉人,然忠心却更胜吾等亲族。这次南征石鉴一路攻势受挫,若非石闵率所部拼死救援,恐石鉴一军将折损。”
石虎只对末座的石鉴投去疑虑的眼神,问道:“鉴儿,可是这样?”
石鉴忙出席叩首道:“儿臣愧对父皇,损兵折将辱没我赵国军威。”
石虎看了看石鉴,又看向石闵,对众将士说道:“鉴儿此次出征,不悉兵事,致有此败。然如今大争之世,我石氏诸子尽皆奋勇,着石鉴以随军参军之身出镇长安,即日启程不得有误。”石虎转头对石鉴说道,“大争之世,若我石氏宗族不能操持权柄,悉兵事,岂能自立,为父之心意汝知否?”
石鉴只叩首拜道:“父亲之心意,儿知矣,只盼父亲能坐镇中枢,选贤任能,统御各方,我大赵必当能扫平群虏夺得天下。”
“夺得天下。”石虎只瞧着石闵,脸上露出难得的笑意,“好孙儿,汝父石瞻为攻刘曜死于国难,如今你在天之灵可以安息了。朕这次可要要好好封赏。”
只见石闵慌忙离席拱手道:“孙儿侥幸,此次南征大捷皆仰赖陛下之天威,孙儿只不过借诸位将军之力,岂可要封赏。”
“唉,朕之见如今我赵国军中暮气沉沉,先帝奴隶出身,以十八骑骑兵起家,何其雄伟,然如今我赵国坐拥百万之师,虽有屡屡征伐亦有斩获,然所耗费军资靡费,朕颇感痛心。”石虎这时看向石宣和石闵二人,欣慰的说道:“幸得我赵国高力军,乞活军皆乃当世劲旅,劲卒一出,四方胆寒,来人啊,上酒,朕为太子,石闵贺。”
众人举起酒杯正欲齐声恭贺石宣、石闵。
只闻石宣说道:“且慢,儿臣欲引一人入席,还望父皇恩准。”
石虎只笑道:“朕以为何事,准了。”
只见石宣拍拍手示意外面的人进来,众人只见一个容貌俏丽的少女缓缓近前,只走到石宣跟前,转身向众人行礼,最后向石虎拘谨的躬一身,说道:“孙女拜见爷爷。”
石虎只一愣,忙向石宣问道:“这位容貌俏丽的女子是何人?”
石宣笑着对石虎说道:“父皇,你在数年前亦曾见过,只短短数年,是不是都快不认识了。”
石虎努力回忆,可惜他皇子皇孙众多,不下三十多个,加之政务繁忙,很多孙辈都来不及看呢。
“韫儿,快快向皇爷爷行礼。”石宣只唤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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