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秋化并没有特别着急,因为现在的局面还没有到没有退路的绝境。
曾老的避而不见,并不是余秋化意料之外的事情,反而就在他的预料之中。反而若是曾老应了他的面,反倒让他不知道事情的最终发展方向究竟如何。
只身在魔都打拼搏斗了半辈子,从读书的时候就开始争开始卷,一路到教授,到病区主任的位置,余秋化经历的事情,并不少。
他的老师对他的助力不小,但也终究有限,而且英年早逝。在他最关键的时候,全都是靠着自己的能力拼出来的。
可在外人看起来,他已经功成名就,但实则,仍然不够。
魔都,是一个魔幻的城市,每一个学科,都可以有无数的教授。
不到最后一步,没有院士门楣,传承终究是会倒塌的,而且会很快倒塌并被遗忘。
余秋化教授归到家后,正常的与自己的妻子进行了交流和沟通,孩子已经去了国外读研究生,因此不会打扰到她。
“今天这时候还不睡吗?”余秋化的妻子问,然后亲自脱了外套,试探了一下房间里的温度,是否适合睡衣独坐。
她已经退休,拒绝了返聘,如今打理着家里。
五十五岁退休的她,但是丈夫的事业却达到了一个持续巅峰期,所以她想好好地为自己的老公做好后援。
作为三十二岁,工作才算开始起步的医生,五十七岁时,其实才工作了二十多年。
九十年代的博士学历、博士学位,仍然要卷到可怕的程度,她一直都很可怜家里的这个男人,而且还从来不把工作上的情绪带回家,她也感谢他。
“盘算一些事,一会儿就来,你先睡吧。”余秋化的语气颇为温柔,然后又继续看向了窗外,重新端起茶杯。
四十岁之前,他喜欢咖啡,喜欢那种刺激味儿。
四十五岁之后,余秋化开始爱上了茶。
五十岁开始,余秋化开始喜欢上了独居时,偶尔点一根烟,不抽,就这么冲着鼻孔下面,熏一熏。
眼神慢慢凝固成实质,思维慢慢飘散。
在外人看来,魔都九院的教授,就是人生的巅峰与终点了。
从一穷二白,攀爬到现在,一切都够了。
但你真到了这一步时,你就会发现,你已经有一群徒子徒孙了,所以,你还不能倒下,不然的话,你的学生,就会经历你现在所经历的一切。
也就是他以后的生活,不过就是再重复而已,甚至,你的一些学生,本有本事跟着你的,但因为你不给力,被人给挤掉了。
于是,你就得争,争着带组,争着去做主任,做大主任,去做副院长,让自己的徒子徒孙们更加枝繁叶茂。
但是,所有人都知道,只有真正地到了那一步,才能够真正地稳固下来。
才能算一方门楣,其余的,都不过是一盘散沙。
只是,病区的行政主任,是病区内的人竞争。
科室的行政主任,是科室里的人争。
魔都市的医学会主任委员,是魔都市的人竞争……
余秋化很快就想明白了,这次遇到的这件事,其实并不关乎大局,最多就只是颜面尽失,仅此而已。
没办法,这是有人在故意布局,自己成了敲山震虎的那座山。
须薛修德没给自己说,周成背后有能够敲山震虎的人,曾地纬曾老,也没给自己讲,甚至就连主任也没有。
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去往上撞。
总需要有这么一个人来当山的话,谁都有可能,余秋化有可能,薛修德也有可能。
余秋化狠狠地抿了一口茶之后,喃喃说:“曾老,我服了,论起布局,看势态,比起您来还差了很多火候,那个位置,我就不争了。”
“适时的知难而退,未必不是一种幸福。”余秋化接着就把茶水一饮而尽。
现在他已经失去了所有的主动权,主动权全部在了薛修德和曾老的手上了,但凡只要他们随便搞一点手段,自己就在这一行的名声都臭了,那还怎么去争?
自己还能够越过曾地纬,越过薛修德去逼迫周成必须要参加新术式的手术授权么?
并不会。
从一开始,其实余秋化就只是想知道,周成和薛修德是在做什么,然后看看能不能掏到什么好处,结果却掏成了现在这局面。
……
周成把专家评审团的阵容告知给杨弋风的时候,牛逼和骄傲如杨弋风都被吓到了。
“你刚刚说啥?”
“是哪些人来给你授权手术啊?”与杨弋风聊天的时候,杨弋风本来是在码字的。
“京都大学附属积水潭医院的创伤外科主任,徐教授;和协医院的创伤外科主任,华西医学院附属医院创伤外科主任、粤山大学附属医院的创伤外科的主任。”
“魔都……”周成以为杨弋风是不知道这些人的身份,就直接只说了教授们的行政职称。
教授是教学职称,那肯定是不用说了啊。
这阵容,基本上是目前天花板级别了。
杨弋风也咂舌:“这些人,都是谁喊来的?你们都是炸天帮成员是吧?”
周成莫名:“炸天帮?”
杨弋风连解释说:“哦,炸天帮是网文里面的一个神秘组织,很屌。”
“这不重要。那你自己是怎么想的啊?按照我们最初的规划,我们是先拿到授权,然后再慢慢地把课题做起来,做起来之后,再慢慢在国内发展市场的。”
“不知则罢,一旦这些主任和教授们看到了我们的课题,肯定跑不掉啊。到时候,张正权也一口吃不下这么大的市场吧。”
“出现了市场外溢,会很影响版权和专利授权的。”
杨弋风思考的问题很多,如果不能单独完成课题,提前被其他人知道了,到时候专利授权还没完全审批,太多的国外资本入场。
肯定不能让张正权一家独大啊。
闻风而来后,那最终会变成什么样,谁晓得?
“这才是我担心的问题,这么多教授同时出现,我肯定不会暴露自己的课题。于他们而言,课题的参与最重要,至于是谁投资,他们无所谓。”
“但是,于我们而言,专利权和投资,必须是只有我们国内的企业。不然懒得扯皮。所以,我才来找你啊,如果在必要的时候,我会拒绝新术式的授权。”
“这个决定,还得和权子一起商量。”这是件大事,周成不好独自专权。
延期临床试验,就是延期产品上线的时间,也会让张正权增加投入的成本和投资风险!
“这个我不懂,但是我从个人层面,还是理解并支持你的。”
“如果换做我,我宁愿不做,也不会把专利外泄给国外。耽搁时间,并不是问题。”杨弋风给了自己的意见。
正聊着天,门铃就响了,是杨弋风住的小区楼下,有人摁响了门禁。
正是张正权。
打开后,张正权很快就到了,杨弋风看到人到齐后,就说:“我点了外卖,我们三个吃四人份的,应该够吃了。”
“然后周成找你有事情说。”杨弋风这边负责的动物实验,已经即将进行了,不过他还在琢磨微创手术到底怎么在兔子身上进行的事情。
然后还要写下小说,每天更新个基本全勤字数。
周成也就是把今天遇到的事情给讲了一遍,说到前面的时候,张正权还蛮乐呵,因为在他看来,有教授在,那就是有资源啊,有生意做啊。
他平日里,要找这么多教授,多不容易啊,他们公司现在急需客户,多多益善,恨不得把这些创伤外科的大客户全都收入囊中。
可听了周成的一分析,张正权的神态就变得正式起来。
然后,说:“周成哥,我来说说我这边,不一样的看法啊。”
“事情了,是这样子的。我这边,有些你们不知道的事情,所以,现在我们公司,我父亲,也就是老张,也亲自入股了一些股份。”
“所以,其实我们现在的启动资金,很充足,人手也可以很够,只要有市场。”
“只是吃这几家大医院,不成问题!”
张正权并未把陆乾州的事情给牵扯进来,因为他把这件事给老张说了之后,老张就亲自联系了陆乾州。
结果在第二天,就自己下场了医疗器械这一块,并且还交待了张正权,他现在要负责和接触的领域,就是周成和现在的课题,至于国外的还有其他,张正权不要管了。
免得接不住。
当然,张正权也不是那么小白了,就问:“不过,临床试验的基础阶段,需要有技术指导,就不晓得你们两个人飞来飞去,能够搞得赢么?”
新的器械一旦出现,新的临床课题一旦多中心启动,那么需要的人力投入,就不仅仅只有器械这么简单了。
你器械公司,在一定程度上,还是要提供技术支持的。至少会要负责指导,让别人知道这些该怎么用,要怎么用,这才是好的商品与产品。
周成见张正权胃口这么大,就又解释道:“权子,你可想好了,如果这样的课题一旦外泄之后,就有可能存在其他公司下场的可能性,你真要和他们打擂台么?”
张正权认真的点了点头:“在国内打,我们又不怕,这里是华国啊。我们占了绝对的优势,它们可以彷制和复制啊,专利权交了就行。”
“我还就怕他们不彷制呢。他们一旦彷制,咱们就直接开始搞他们的药品专利去,还有其他的,比如说心脏支架啊等等的器械……”
张正权一副破罐子破摔的语气。
好吧,站的角度不一样,思维可能也不一样,张正权接触的面,与他们不太一样,所以,周成是想不到这么颇为独特的思考问题的方式的。
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貌似也是如此啊!
周成就道:“那既然大家都说好了,那我就接了啊。你这边要做好可能会扩大业务量的心理准备。”
“其实吊着也行,如果这些教学医院的教授,心里有了鬼,偷偷摸摸地去和国外的人接触类似的课题,我就把他们以‘卖国’的标签献祭了。”
“到时候,还能为公司争一波名利呢。”
张正权入场的时间不长,心倒是狠的很啊。
不过周成并不喜张正权的这种思维,皱眉道:“权子,最好不要这样吧,与人为善,大家都有不容易的地方。”
“钓鱼执法其实就是另类性质的捕杀。”
人皆有私心。
论迹不论心,论心天下无好人,没有特别多的人是完全没有私心的,包括周成自己,就是如此。只是私心有大小,要让周成为了名利去搞出卖这种事,他是做不出来的。
“我只是开个玩笑,周成哥。”张正权笑笑。
杨弋风在通知张正权的时候,就点了外卖,所以很快外卖也到了,事情有了更好的解决办法,商讨就很快告一段落。
四人份的外卖,很快就被张正权三个人给解决了,张正权还吐槽:“真吝啬,就这么点。你要是舍不得点东西,提前给我讲啊。”
嗯,这种高傲的吐槽方式,就很类似于之前杨弋风在科室里乱杀的场面。
杨弋风的主场是技术流,那么张正权的主场就是RMB流。
杨弋风很无辜,说:“你去找商家去,我特地多点了一人份的,谁知道份量这么少。”
“是你胃口太大了吧,我和周成都吃得好好的。”有点嫌弃张正权,也不惯着他——
“还有,我没拿你的工资,别一副老板的语气。不拿你的工资,不吃你家的饭,你再有钱也和我没多大关系。”杨弋风现在的心情也支棱了起来。
因为他最近又看到了,那几个逼痛哭流涕,到处求人,却无可奈何地无助和悔恨。
还有就是,他们的崽子知道了他们做的事情之后,那种脸上的复杂和嫌弃之色,就让杨弋风的心情,更加畅快。
更加搞笑的事情就是,还有人打电话给杨弋风说,能不能签谅解书,愿意给他钱,给三四百万。
杨弋风直接说,我一年一两百万,我要你三四百万干嘛?
四个亿。
这个数字,杨弋风是调查后,才说出来的,是对方根本支付不了的数字。
直接把对方吓懵了,然后,还不信,杨弋风直接把自己的收入账单及缴费数据截图发给了对方。
虽然此举有点嚣张和中二,但是杨弋风可管不了那么多,现在的他,依然记得,他今年才二十三岁,最多二十四岁,在这个世界,两轮都还没有。
我凭什么要懂你们的人情世故,凭什么要懂得饶人处且饶人?
当然,杨弋风现在也意识到了自己之前做法的不对,所以,他打算以后再也不会与他们接触。
但是,该监控的人,还是要监控的!
至少,那个人给了他监控的机会。
“我。”张正权看着杨弋风这么直接地怼他,心里不忿,但是想想,好像也是事实,杨弋风如果不鸟你,不给你面子。
张正权还真拿杨弋风没办法,钱吗,我不多,但是也可以财富自由。
我的才华是你不懂的天地,你要买别墅,我可以不爱,但是我为人在世的潇洒,是你学不来的。
是的,杨弋风可以卖弄情怀,因为他有才有财。
张正权就只能卖弄自己的财华了。
但是嘴硬这一块,张正权是不服输的:“看在你现在在帮忙的份上,不和你计较,不然的话,我是很愿意和你一起好好聊聊天的。”
张正权有办法治杨弋风的,直接去找杨弋风现在的老板,说把杨弋风从网络作家的行列封杀了,直接釜底抽薪就行。
但没必要。
而聊天的方式,就是之前杨弋风一直打击其他人的手段,只是在张正权这里买奏效。
杨弋风仍然嫌弃:“谁会和你这样的逗比合作?煞笔么?我就是看在周成的面子上才进组的。”
杨弋风说完,张正权就对周成告状:“周成哥,他骂你煞笔。”
杨弋风深吸一口气,对周成解释:“周成,我没针对你的意思。是他过度解读。”
“你们两个别吵了吧,各回各家吧。”周成觉得耳膜都快破了,这两个逗比。
以前就怎么没发现,杨弋风还有这属性呢?
周成的建议,得到了张正权和杨弋风的一致认同。
只是在送周成回小区的车上,张正权就笑道:“杨弋风这个逗比还蛮好玩的,一副智商有余,但情商不够的样子。”
周成就看了看张正权,认真说:“权子,我觉得吧,咱们该收敛的时候还是得收敛点。”
“其实是杨弋风在逗你呢,你没发现吗,以前的你,根本就不好逗他。”
张正权瞪大了眼神,突然转过头,满是惊讶和愕然。
???
……
陈吉武和徐达山,在各自被送回酒店之后,又是重新约起来了。
毕竟是老同学嘛。
而且还是混得相对比较好的老同学,又是骨科同道,近些年的关系格外紧密。
一路走在人流量并不多,而且还有些冷的江旁,徐达山才问道:“老陈,你这次来魔都,到底咋想的啊?”
问问题不先自报家底,就是在试探对方。
陈吉武看了徐达山一眼,开玩笑似的嘲讽:“徐院长现在的话术高明啊?”
“粤山大学附属医院的刑教授,和协医院创伤外科的刘志斌教授。”
“闲来无事,邀请人又不是曾老,然而都到了。”
“余秋化没事韩这么多人过来干嘛?就只是看热闹吗?”
“很明显,你有问题啊。”陈吉武直言不讳。
徐达山被说得老脸一红,首先揭开了家底:“其实我是不想过来掺合的,但没办法,实在是给得太多了。”
“而且今天我也看到了,你还和那个年轻人认识。”
“我们倒无所谓,反正左右是不认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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