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成仔细地思考了半分钟,仍坚持自己的看法:“薛教授,这套视频距离教学手术,还是有差距的。辛苦薛教授您替我转诉与回绝。”
安若的眼睛一直盯着周成的神色变化,仅仅只是几个月不见,周成彷佛褪去了脸上的那种青涩与慌张。
当时与蔡东凡与自己的老师曾毅这种八医院的主任相处都仍需要客客气气的周成,现在在薛修德这样的魔都九院的教授面前,有自己的主张了。
这些变化,虽然细微,但还是需要很多的底气与客观条件的。
资质和能力是一部分,客观承载,也是需要考虑的点。
紧接着,安若就看到了薛修德的语气稍微有点骂骂咧咧地挂断电话:“行吧,你是主刀者,你是有拒绝的权限的。”
薛修德挂断得颇为果断,而且语气折转相当生硬,好像是被踩住了喉咙那样。
一个魔都九院的教授,不可能被周成收买成演员,配合周成演戏。更不会为了周成当一条舔狗,刚刚的愕然和意外,也肯定不是做给自己看的。
安若问:“薛教授所说的,你为何不同意呢?”
“手术的主刀视频是客观的,其他教授愿意购买,那是他人的主观意愿。他们肯定已经评估过了手术的质量和价值的。”
眼神继续攒动而思考周成的想法,毕竟周成并不富裕,甚至与这两个字压根不搭边。
合法的外快,别人求之不得,他还要拒绝。
周成笑了笑,回说:“如果达到了自己认为可以挣钱且不亏心的质量的话,我自然就答应了。现在还没有,我家里不富裕,但也没有必要挣这个钱。”
“会被骂的。”
去了京都之后,在与周牧云等人的相处过程中,让周成学会了很多东西,其中就包括了一个优秀的人不仅仅会规划自己的学习和生活,也会评判什么钱能赚,什么钱不能赚。
假如现在的周成同意了将那些视频出售,过一段时间,甚至不用多久,周成就能够做出来更好的手术,相距还不到半年。
如此钓鱼式的营销模式,出现在学术领域,不合适,会伤人品的。
周成做了决定,安若也就不多过问了。这几天,安若学乖了,有些问题,适可而止,特别是对周成的好奇度,有时候好奇到一定程度就最好学会画上句号。
否则自尊心这堵墙很容易倒塌。
即便是资质暴涨的自己,想要追上周成,也是需要漫长的时间堆砌。
但至少不是遥不可及的。
又多下了点肉,改了话题:“周师兄,那我们现在的课题,准备得怎么样了?钢板的样品,经过了测试吗?”
同样也是在试探,自己打的电话到底好不好使,有没有落到实处。
周成听到这里,把手机挪开了一小点位置,道:“因为不是新材料,而且只需要提供样品,所以就在上周六就做出来了,周末找了测质的公司,周一拿到了材料。”
“周一的下午交了材料,第二天就给了回应。张正权都说,这是材料审核最快的一次了。然后这周四,也就是明天,杨弋风就会出面,去拿一批钢板样本开始做动物实验。”
“我这边的话,还在等九院的伦理学会的审批,审批完成之后,估计我就能够拿到手术授权了,然后就可以正式开始手术了。”
安若听到了程序走得很快,就放心了,只是刚刚周成又讲周四才进行动物实验,但临床试验却又在伦理学会审批后就开始。
便问:“在动物试验的结果没出来之前,钢板的强度在时间的堆积下的改变是没办法确定的,不需要继续等吗?”
钢板的强度,可能在测试的时候是达标的,甚至放个几个月也达标。
但是放在了人体内之后呢,人体内的内环境与空气是完全不一样的。
几个月,一年之后呢,会不会断?会不会变形?
为什么医疗器械做起来很难,但是做出来了又很贵,因为试验中的错误成本太高了。
安若问的知识常态问题,周成给出了解释,说:“器械与药品不同的是,药品是持续性摄入的,器械一般是惰性物品。”
“其最大的限制就是长时间接触后的毒性或者毒性堆叠问题。”
“这些早就经过了以前多个临床试验的验证,而且在临床中有数十年的应用历史,这是不需要验证的。”
“至于钢板的强度和钢板是否会断的问题,这些风险,提前写清楚,病人自己也愿意接受,而且不花钱的前提下,是可行的,这相当于是加大了课题组的临床的试验成本。”
“我们有自信,无害原则,一定程度的可控风险,是可以冒的。”
如果这次的新型器械,是新型的材料,打死周成都不敢跳过动物试验这一步,但是小切口切开复位内固定术的钢板器械,只是在原有器械及材料上的二次创新。
这样的临床试验,一般会管控得稍微松懈一些。
安若也就不多说什么了,这次试验的投入者,是周成的好朋友,张正权,万青集团的公子爷,那肯定是不会有资金问题的。
加钱的情况下,在不增加患者负担的前提下,加速试验的进程,也是可以理解的。
一定数值内,钱可以解决的问题就不是问题,超过了这个一定数字,钱就是最大的问题。
安若点了点头,她能理解现在周成的设计和思维,不过她还有另外一个问题,一直想和周成商量一下要不要帮忙的,现在正好一并问出来。
“我们的这个新型钢板,一旦做出来之后,会不会很快被人盗版走啊?”
“我们需不需要,往上面报一下,加大一下监控力度?”安若给了一个非常正式而且有效的解决方桉。
周成就道:“这个就更好办,盗版了器械,盗版不走技术,学会了技术的人,不会去支持盗版,即便是极少数的人去了,也就只是跳梁小丑一般的另类而已。”
“这个没什么的,要把视野放大,放得更加长远的话,国内的市场和国外的市场都要做的。”
国内喜欢盗版,版权意识不足的问题,一直都存在,虽已经加强了监管,但总有漏网之鱼。
可手术的器械,不是小说,并不是说给了你器械,你就能会了手术,也不是说你会了手术,就能够直接开展,还要有相对应的配套器械。
当然,于周成而言,更加有用的还是这个课题的普及。
并不是器械是不是盗版,利益纠纷这种蝇营狗苟,这些东西,就交给张正权去清理吧。
能够对付资本的,就只有资本。比资本更加残酷的也只有资本。
相信他肯定可以用资本的方式,把这些人给解决掉……
安若听到周成这么说了,就又低下了头去。
好伐,这一局,她又输了,她本来自以为傲的,自己的视野比周成更高,能够看到的事情深度,也比周成更加深刻。
但是,她的视野,或许是比较偏颇于自己的家庭方向了。
有些东西,并不是官方出面了,就一定有效,反而,江湖的方式,或许不合法,但肯定有效。
“……”
四十分钟后。
周成觉得肚子里已经有八分饱,就放下了快子,可周成到八分饱的时间里,安若都已经快到十一分饱了。
如果不是为了照顾周成是“客人”的面子,她作为主人,提前放下快子不利于周成吃饱,安若早就想放下快子和碗了。
“我来帮你收拾吧。”周成站起,主动说。
安若就道:“不用不用,这火锅底料现在太烫,等冷却后再收拾,会更加干净。然后这就两个小的调料碗,还有剩下的这些调料盘,都蛮干净的。”
“没什么可收拾的,这么点东西,我一个人就可以了,人多了还挪不开。师兄,你坐着稍微消消食吧。”安若一边站起收拾,一边说。
周成看看厨房空间,也不算特别大,收拾的东西,也的确不很多。
男女多有不便,都往那狭小的空间钻,多有不便。
稍微坐了一会儿,安若就收拾好了,就是鸳鸯锅就放在了里面,还没收拾。她扯了两张纸,擦手时,周成就有注意到,安若的手红彤彤的。
这种红不像是那种红润的红,是被烫到了或者是被辣到了的那种红。
就知道安若平日里恐怕娇生惯养得很,从来没做过家务,否则的话,一般人的手洗个碗可成不了这样。
但这是安若及安若家里以前的私事,周成不好多问。周成接着就说:“安若,出去散步吗?吃太多了,消消食。”
安若是有点意动的,周成的主动邀请,多有不易。
但安若还是强忍住了内心的冲动,摇头婉拒:“我就不去了吧。今天的腿有点累,想在家里休息一会儿。”
她如果想要让自己现在的带教老师给她走关系做周成以后的‘御用’麻醉,或者至少是在周成拿手术授权时候的麻醉医生,还是要更加努力,讨他欢心的。
最好还能够给这位教授一点点惊喜。
周成就说:“腿酸了的话,慢慢散步是有氧运动,有利于堆积的乳酸分解的。而且散步,有利于关节的舒展,在散步过程中,还能够活动全身诸多大小关节……”
身为一个骨科医生,如果安若能够以腿累为理由就要在家里躺平,那是不可能的。
周成其实就是想安若稍微多休息一下,超长时间的看书与聚精会神,是真的会伤身体的。
安若看着周成笑了笑,一下子找不到理由拒绝了,而且其实她内心也是很想与周成一起出去走走的。
所以,安若就点点头,开玩笑似的说:“周师兄,你们骨科医生真恐怖。”
周成笑了笑,没说话。我和你谈的是学术。
……
两个人在小区里面走了两圈,两圈下来有5km了。
然后就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周成回到家里的第一时间,就是偷偷地看了一眼安若住的房子的书房,果然看到了里面很亮。
他摇摇头,也不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到底是对是错。
有时候,于安若而言,傻傻的,无忧无虑的过一辈子,把学习只是当作一种爱好和消遣,其实比把学习当作学术,当作是让自己更加无知的工具,要幸福得多。
说读书很快乐的人,基本上是读的书不够多。
说读书不快乐的人,是基本不怎么读书的人。
真正的读书有快乐也有痛苦,属于苦中作乐着。
周成其实并不喜欢自己可以左右和支配别人的人生的感觉,只是之前,在看到安若真的很伤心的时候,他又有点心疼。
患得患失,可能是自己现在这个阶段比较多的一种情绪状态吧。
周成摇了摇头,然后继续安排和规划。
“虽然当前看似前方的路,非常平坦,但是实则,仍然十分被动。”周成一边喃喃,一边在笔记本上写下来利益交换四个大字。
这世界上哪里有那么多的赏识和伯乐,更多的不过都是相互吸引,互补罢了。
现在的周成,其实就是在和薛修德教授,或者应该说是在曾地纬院士,做一个不知道等价与否的利益交换。
他现在需要的是临床课题的病源,并且还需要一个平台。
魔都九院,薛修德教授,就是提供这个平台和病源的关键组成,在薛修德教授背后站着的,就是曾地纬院士。
然后各有好处,周成做完了课题之后,可名利双收,魔都九院仍然也是如此。
但在这样的等价交换的前提下,周成之所以仍然被动的理由就是。
周成的手术权限也好,还是病源也好,都是薛修德教授找来的,周成没有任何的主动权,也没办法筛选。
这样的局势下,周成就根本不知道薛修德到底会不会坑他,虽然薛修德教授的人品,是值得信任的,但周成还是要在内心的最深处,做好被坑的准备的。
这不是周成本身就这么想,他在八医院的时候,对蔡东凡、对罗云都是无条件信任的。
来了魔都之后,仍然如此。
可来了魔都之后,曾地纬转身就把他给‘卖了’,也就是这个时候,让周成注意到了,并不是所有人都是蔡东凡和罗云。
能够在八医院遇到蔡东凡这么负责任的人,是他的福气与机遇。
因此,如今,周成是不介意揣测任何人的恶意与做好最坏的打算的。就假如说,万一薛修德教授,在背后里捅了他一刀的话,他该如何去做,如何去应对?
这些问题,周成已经找张正权和杨弋风讨论过,大家也有了一定的建议和思路。
可周成觉得自己目前作为这个课题的倡导发起者,还是要多深思熟虑一下的,好好地剖析一下自己现在有的各种资源。
其中,桂老也是可以用的资源之一……
盘算了良久之后,周成低声骂骂咧咧起来:“说好了大家一起合作的,陆老师你出国了就啥都不管了啊?倒是也为我竞争到了不少的资源,有院士坐靠山。”
“但好歹,你也要在关键的时刻顶住啊,不能遇到了这么大的事情,就我一个人扛着啊。”
好家伙,陆乾州让他去放心大胆地干,他会给他提供底气的。
现在周成都已经把课题推到了现在,电话、微信、邮件,一个没来。
难道陆乾州觉得自己现在做的课题还不够重要?
不过,还没到那种支撑不住的地步,周成倒也是不想去麻烦陆乾州,如果要成为合作伙伴,或者说,自己要朝着陆乾州的合作伙伴的方向而努力的话。
那么,解决自己遇到的难题,这是一个非常基本的要素。
陆乾州在国外都能混的风生水起,盘起来这么大的产业,自己现在连一个课题都支棱不起来,那还有什么资格讨论这些?
……
不过,随着时间的慢慢推移,慢慢靠近,慢慢地水落石出,周成就发现,自己之前的考虑,似乎都有点儿多疑。
就在二月末的这一天,也就是在即将进行新术式授权的前两天,薛修德教授终于是把周成带到了评委们的面前。
来人之中,全都是教授,一共十个人。
其中,魔都的有六个。
六个里面,余秋化教授,是周成唯一认识的,还有另外五个,都是魔都知名医院的主任。
魔都六院、瑞金、华山、中山……
另外四人,也是颇有来头。
一个积水潭、一个和协、一个华西、一个粤山医院!
薛修德教授自己避嫌了,不承担评委的任务。
看到这打阵仗,进到包厢里时,不仅是周成稍微紧张了,就连薛修德教授,脚跟都稍稍一软,疑惑地看了一眼余秋化,不知道余秋化到底这到底是在搞什么名堂。
周成都一一见识过后,也是认识另外一个华西医院的教授,正是之前周成在湘省骨科年会的时候,就认识了的陈吉武教授。
所以,在和陈吉武教授打招呼的时候,周成都更加亲切些:“陈教授你好,很高兴和你再见面。”
陈吉武当然是对周成有印象的,他哈哈大笑说:“我一听这个名字,我就知道是你。后来一想,魔都九院,你不就是被魔都九院领走了嘛。”
“然后我听到你名字的时候,就来了啊。”
陈吉武教授这么一讲,其他人就纷纷好奇起来,“陈教授,这个小周,你还认识啊?”
“怎么是在湘省认识的呢?”
陈吉武拉长声音,大大方方说:“认识。怎么不认识?”
“不过,我认识小周的时候,是在湘省的骨科年会,那时候,还是湘南大学附属医院的丁长乐教授,在给小周安排和张罗III级手术特殊授权的事情。”
“但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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