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蒙的月光穿不透大地,河床里的雾气悠然上升。分解。没有目标。
前方迷蒙蒙诡异惊惶。二人迟疑脚步走走停停。孟建共:
“要不,我们回去找他?”
贾杰敏一怂胳膊从她腋下抽出了手。贾杰敏:
“不去,你没见他刚才那个凶相?”
不远处,唯有小吊桥黯然守候。桥的对岸旁侧是一眼不知何年代建造的方井,厚重的围墙上瓦遮盖西、北、南三方,唯东面裸露出来正对河床。河床与井口大约三米的距离,石块铺垫,专供担水洗菜洗衣服使用。
二人来到桥旁。河埂上,蛐蛐“吱、吱……”交错唱响;河埂下,青蛙“哇、哇……”相应。夜晚一阵阵的交响曲直唱得叫二人心里发憷。
贾杰敏凄迷望着孟建共。她希望她有主意。
孟建共眯眼望着河岸。她希望她能筛选到好主意。
贾杰敏提出上她要好的同学家借宿。孟建共说,家人的渲染,使得同学都远离,仿佛避开瘟疫般躲避。
贾杰敏:“难道你就没有一个好同学或者朋友?”
沉默。孟建共黯然摇头。
忽然,她牵她走过河。她明确井前石块可躺下。
终于,颤悠悠过了吊桥。方井前,石块虽然凹凸,却一块块磨得异常光滑。孟建共说,这可比蹲猪圈强多了。
贾杰敏疑惑。她追问她可曾蹲了猪圈?
孟建共回答,去年冬天,回家晚了进不去,原来是想去到猪圈那里距离得近便宜叫唤,但却叫不开门。转出来又冷又饿,便再进去蹲在猪圈里熬了一夜。
瞬间,贾杰敏心里旷开了一道裂痕。为孟建共。为自己。转念又想,孟家人都深恶痛疾孟建共,跟她出来,岂不是要自讨闭门羹吃?思想飘忽,忽听孟建共声音有些哽咽。孟建共:
“第二天再进堂屋,家里人都把我当猪看。我爹伸腿来绊,我妈提起扁担劈来,其余人只笑说我跟猪是一样的味儿……”
又说:“进到堂屋里,想着要找衣服换,我妈“扭”耳朵推搡出来,接着,兜屁股一脚踢了跪下,又从天井里拖出搓衣板让我跪上去,头上顶着一盆水还不许泼洒。好不容易熬到起来,再次进屋门想找衣服,她抱起一套就扔在屋门口。我忙抱着衣服才下到天井,背后一盆冷水就泼了过来……”说到这里,她加重了哽咽。
贾杰敏忙安慰说也有被“拧”耳朵的经历。贾杰敏非常不解。只想象是否孩子长大必须离不开这样的步骤?
呜咽着有些激动。孟建共:
“我为什么说‘扭’,而不是你所谓的‘拧’?我妈‘扭’是提着往上转动,跟三娘的‘拧’不同。”
“扭”是通俗的本地用语,而“拧”是书面用语。贾杰敏知道表姐强调的演化。她想对她说,她们无愧于是姐妹,但她还是不忍论断。
忽见对岸河堤上有人走动。隐隐听到孟建共幽幽忍忍的缀泣声。顿时,一束手电光从河对岸打来,却聚焦不够不达河对岸。贾杰敏忙劝导。
孟建共眼里还含着眼泪却又忽然笑开。孟建共:
“难说,人家还以为遇到‘鬼’哭……呢!”
蛐蛐忠实于青蛙演奏。
贾杰敏:“是你这个活‘鬼’,就连青蛙蛐蛐都被你号召了。”
孟建共再次呜咽。孟建共:
“你生长在三娘屋里,你当然没有这样号召的体验……”
行人加快了步伐沿着下河堤远去,河堤两侧再次陷入夹杂着小动物们唱响回荡的空旷。贾杰敏不知该如何来安慰她,更不知道如何叙说不同的苦难。她觉得她的命运正是她摇摇晃晃踩踏在河床缝隙间本能躲避遗漏出去的命运。特别是今晚此夜,她不正与她避免不了的待遇重叠?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孟建共怂泣的双肩不再晃动。
幽暗的眼眶淤出液体。贾杰敏:
“那次睡猪圈你可有生病?
孟建共无声地摇了摇头。孟建共:
“谁像你们工人阶级,仿佛跟个娇小姐似的。”
贾杰敏本能抵御。贾杰敏:
“你才是娇小姐!”
孟建共心底一阵搅扰疼痛。她将头夹在双跨之间低视青乌的石块。发愣是脑海一遍空白麻痹后的幸福。
她以胳膊肘轻轻碰了她。她问:
“可是我这样说,你生气了?”
她抬起了头来,又将双手交叉放置在膝盖头上。她说:
“这样的话都要生气,那我还不得活活给气死?”说着话,头又偏靠在交叉的手臂上,身子弯弓得活脱脱就像是一只大虾。凄迷的眼神探向遥遥星空。她说:
“整个家中,于是乎只有我是抱养的一样。”说着,她常常叹息了一声:
“唉……!”
她的这句话,足令贾杰敏回想她的曾经。她没有接她的话。
死寂在空旷的河埂边蔓延开来。少时,她想想又说:
“还有我大哥,感觉他就像是往叔伯兄弟家给过继进家门的一样……”
她打断她。说:
“不论怎么说,大表哥都要比你强,最起码他是男人,即便被关在门外也不会有你我惨睡到井边来的经历。”
孟建共说:“这个是呢!大哥人缘一向极好,朋友之多,随便去到哪一家睡一晚不成问题。”这句话出口,似乎让孟建共找到了途径。稍后又说:
“像这样说,我是没朋友给坑害的。”
又说:“其实也不完全是因为朋友少。主要还是因为我爹妈的极力宣扬,说什么‘白骨精’?人家父母听到这个,还会让他们的女儿跟我来往么?”
原来,孤立来至于不同的方式。贾杰敏并不陌生。贾杰敏:
“也不能这样说,你现在还不是交朋友的年纪,主要心思应该放在学习上。”
孟建共:“不要对我谈学习。如果我有靠得住的朋友,最起码今晚不会让你跟我来睡井边了。”
又说:“上次也不至于睡猪圈,还遭人嫌弃遭人揣。”
孟建共这样说,贾杰敏心理很是难受。虽然她在家中的境地好不到哪里去,但最起码还没有被关在门外。她忽然羡慕起汪文玉来……
孟建共的思维拉回到现实。孟建共:
“有时,我感觉自己真就像路边捡来的野狗。”
又说:“比野狗都惨。野狗被无故揣踢,最起码还要回头咬上一口,我却不敢。”想想又说:
“不止是不敢,还不能够!”
“咬一口”,这是反叛。不“咬”之后果有可能滑向更深的深渊堕落在外。那么,孟建共的出路到底在哪里呢?
孟建共说:“‘咬了’,你就是忤逆种,你就是大逆不道!若真到那时,只怕在这一带河埂上,更是没有你的途径了。”
贾杰敏:“没有‘途径’,将自己逼近死胡同,难说就是为了更宽广的跳跃……”尽管她自己都不知道,她口中的“跳跃”到底该怎样跳跃,但她还是用自己幼稚的思想去支撑她。
孟建共免不了叹息,感叹命运的不公。贾杰敏奇怪。要说,孟家七个孩子,唯有孟建共一个女孩,但遭到的却是吹鼻子瞪眼的群攻。
她告诉她,不时能听到父母的议论;谈及养儿女方面,他们认为,养了女孩就是赔钱货。
贾杰敏听到这样的说辞很是气愤。她说:
“既然如此,那当初就不要将你生下来,你出身的性别可是你可以选择的?”
只说,农村比不了你们工厂。三娘对你们姊妹倒是没有重男轻女。
孟建共的话语引起了贾杰敏的疼痛。她心底忽然涌上一股向往揭开真想的冲动。贾杰敏幽幽而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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