潭琴潜回八车队。偷偷溜进潭来弟办公室,以空白信签纸加盖公章。吕少宏填写。姓名一栏当然填以假名。潭琴坚持必须落“杨江英”之名。吕少宏暗自打出一个寒颤。
吕少宏选定地点,手术隔离廖胡镇五十公里外磨古镇进行。二人并肩搭车。吕少宏再次吐露恋爱并不等于结婚。首先是她过不了胡丽君这关。潭琴恍然间明白了他此时此刻之所以还能坐身旁,正是只想卸下包袱后彻底决裂。潭琴的心下沉湖底。在心底她也曾盘算拒绝手术到厂里揭发。她很想和吕少宏组成家庭。但是,弄不好可能会两败俱伤。潭琴分析她还是不了解他难以驾驭。不搏,或许这趟而归便是决裂;反转,或许遂了心愿,或许最终僵持或被厂矿双双开除。
千思万绪。苦胆苦液。必须手术。潭琴忽然觉得身旁人之恶心。
潭琴躺在妇产科手术台。冷汗早已浸透她的发际。“滋、滋”的声响伴着阴凉凉的疼痛一个劲儿撕裂着她的心脏。潭琴每一个神经都绷得紧紧。潭琴在中指上咬出了一个“戒印”。潭琴记住了这次疼痛。
上年纪的女医生恶搡声音:
“叫你放松、放松,夹这么紧干嘛?夹这么紧还让我们怎样手术?”说着,扔下消毒棉签起身。厌恶。瞥眼呈白。又说:
“还知道痛啊?早知道痛就该洁身自爱了!”
眼泪无声地映入眼眶。忍住疼痛,忍住侮辱,潭琴放松下来。她觉得她的冷汗是从心发出的。她的心却沉进了太平洋底。
又一次经历了人性极致的炼狱,心底充斥着对男人切肤的恨意。就在这手术台上,潭琴压住手背暗暗起誓:
“此后,我潭琴不再为你们疼痛。男人,你们带给我的伤害我将会加倍奉还。”
女医生继续。潭琴学会了把心沉下思虑,把疼痛隔绝开来。仿佛“她”飘离开来她的肉体,“她”躺在天花板上冷眼鄙视她。“她”嘲笑:
“活逼该,你!谁叫你不自爱。”
她抵制:“可是,不自爱的不是那些男人们吗?他们首先犯下引诱之罪。”
一个声音即刻从心底而发。“她”狂笑:
“所以,该遭到毁灭的是男人。男人犯下的错误为什么要女人承担痛苦?”
她符合:“对……!”
潭琴正是躺在这张特殊的白床上,把自己从懦弱的境地拯救出来成为一个强妇。尽管她努力,但和吕少宏的分手已成定局。她忽然觉得她不该对男人动真情,更不该傻傻地将自己的一颗真心捧上。在这场角逐中她很被动。她的家庭,她的隐私。他知道后她还在巴巴地等待他的宣判。
“滋、滋”声持续。仿佛就要掏空她的腹腔。“她”再一次又分离出来躺在天花板上冷眼打量着手术台上的驱壳。“她”鄙夷她的驱壳。
她的心中没有热气?“她”觉得她瞬间已经成为了一台冷藏的制冰机。“她”冷冷注视着正不断从她下体散发开来的热流。“她”觉得她一丝一缕的热气正随着那冷冰冰的铁钳被掏空。“她”眼看着她冰镇下去。室内的温度仿佛骤然间升至三十度,她体内的寒流儿却一直驱散不尽,不尽……
大约五十分钟结束。“她”合而她缓缓走出手术室。吕少宏上前搀扶。“她”甩开他的手。
狐疑。吕少宏:
“怎么,现在就要跟我划清界线?”
声音冰凉。潭琴:
“不然怎样,我还能继续依赖你么?”潭琴落座走廊里的靠椅。此时此刻,她异常清醒他的态度并不再抱有一丝幻想。他冷若冰霜般站立在她对面。下腹一阵隐痛传来。她半弯腰双手压紧下腹。吕少宏没有回答甚至没有一点点肢体抚慰。注视脚下一双白球鞋。潭琴:
“像哈巴狗一样祈求主人的欢心么,或者爱情?”
他知道她所指。他的腰肢支配他抬脚。他迈开脚步。掏出香烟。点燃。
潭琴侧偏望去。那曾无数次激起爱意宽厚的脊背被一件黑灰色上衣冰冷冷包裹着,头顶散发出一团烟雾。必须坚强。潭琴:
“既然无话可说,你可以走了。”
更浓密的烟雾上腾。吕少宏:
“既然这样,我们就此别过……?”
他回头。她低视地面。他一扔香烟。她的心犹如香烟碰落墙面弹回地面。他一脚踩踏。扭动。仿佛踩踏压死一只活物。她冷瞥他。他在下最后决心?她晃神。他忽然拔腿走去。至走廊口。他稍迟疑。站立。他说:
“既然我在这里起不到任何作用且令你伤心,那我先一步离开。回厂的过路车下午有三、四趟,不要超出五点?”
潭琴心底一阵搅扰翻江倒海五味杂陈。随即,水磨石面点点呈暗。努力克制着。潭琴:
“宏……?”
吕少宏停住了步伐。没有回头。
毅然决然?
——潭琴的心底又一阵寒颤。拼命忍住被掏空被割据的疼痛。潭琴:
“我……,我只是希望那天晚上那个秘密就……”随即,一口唾液下滑。稍稍直起腰来。一双泪眼模糊注视他的背影。他还是没有回头。潭琴:
“……就,沉积你心底?然后,我们各自丢开老死不相往来?”
吕少宏侧偏头望去。潭琴移开目光。吕少宏:
“你放心,我不至于像长舌妇。”
潭琴:“你可能发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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