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院子里的动静,胡意君便也出了厨房。但见吕少宏打开院子门就欲外出,她厉声呵斥:
“宏,回来!”
他迟疑了一下,还是奔着暗夜而去。转了两道弯,来到五个大字旁边马路上。道路笔直,便能看到前方五十米开外潭琴的身影。吕少宏后方叫唤。前方没有回答。忽然间又加快了脚步,仿佛像要逃离瘟疫般而离去。
吕少宏又小跑了几步,方跟上来。一把拽住胳膊。吕少宏喘息道:
“琴,这么晚了,你要到哪里去?”
潭琴的声音极冷:
“放心!我不会去死的,我有地方去。”
又说:“你回去做你妈的好儿子吧,别跟着我。”
吕少宏迟疑着:
“你刚才听到了我妈的谈话?”
默然间,她转动着眼珠瞟向天宇。她努力抑制满眼盈动的泪花。夜空中没有一颗星星,她感觉她的心好像就被这凝重的云层压迫着似乎就要窒息。一层云团稍有荧亮,她知道,那是月亮正在挣扎。她忽然想有一股欲叙说的念头。她想爬出深潭,但她又迟疑着找不到支撑的信心。
吕少宏搡着她的胳膊问:
“说话呀,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他发现了她泪花的眼睛。他
掏出纸巾给她擦擦眼泪。挣脱他的手,她接过纸巾,又继续下到灯光球场。他本想转身离开,又想到今晚是大年三十,如此黑暗的夜令他多少有些不放心。跟随着一路来到空场地,潭琴靠在栏杆上心事重重。她的双眼投在前方大门光影处,灰蒙蒙便被夜的黑暗稀释虚化。仿佛那样的灯光极其的不真实。又移向天宇。此时的月亮还是继续穿梭在厚薄绵延的云层里,刹那明亮,刹那忧伤。冰凉的铁杆透过衣物,很快就摄取着她体温的温度。哆嗦微颤,她环抱双臂。吕少宏感受到了她的颤抖,迟疑着,他将外衣脱下,披在了她的肩上。
他的跟随,这似乎让她解读到了点滴希望。特别是这披衣的动作。温暖。他站到了她的对面注视着她的眼睛。这是一双令男人犯罪的眼睛,它的娇媚,它的冷艳,它的委屈,它的迷离,它的凄苦,它的愤怒,它的无可奈何,它无数变化的复杂体验通过“它”传递给了他。在这样一双眼睛中,吕少宏心甘情愿做它的仆人。他的声音柔和了:
“我知道,你一定有你的苦衷……”
“嗯,告诉我?让我跟你一起面对?”
潭琴的心在撕裂。她很想结束她灵魂漂泊的旅程,携手跟站在眼前这个男人共度慢慢人生长路。毕竟,这一次,她又动了真情。她觉得她的理性是她依靠躯体的实践而掌握的智慧。穿越在不幸的阴影里,她多少懂得男人的心思。不到关键绝不松口。她咬紧牙关:
“总站妇人就是爱捕风捉影,你不是不知道。”
吕少宏:“那你怎么就无故离去?这不像你的性格啊?平时里条条是道爱分辨的人,今个那里去了?”
潭琴:“分辨,你认为还有意义么?”
吕少宏:“你是不想为、跟我在一起而放弃了分辨?”
潭琴犹豫。潭琴:
“你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吕少宏:“那你忽然跑出,这不让我的家人误以为是那个意思了?你说,我该怎样来理解你的意思?”
她很希望能找寻到能够包容她整个身心的男人。无疑,吕少宏矫健的体魄令她很是着迷,特别是英俊的相貌成为了瓷厂女人们公认的美男子。尽管如此,她还是不想冒险。沉思着,她说:
“我的‘意思’或许对于你已经不再重要?”
他与她平排靠在栏杆上。他不想再审视她的眼睛。他想给她余地的空间。吕少宏:
“你知道,我这个人一向不受世俗约束。”
潭琴:“这不就是了。”
吕少宏:“只有我们俩人时,可以‘是’,现在不同了。你想想,现在我该怎样给家里人解释?”
这是一个难题。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一路而走就走进了灵魂的窒息地去了呢?游离着,她说,刚才你不都说了,你一向不受世俗的约束?
吕少宏:“这话不假,可是,家里人知道了就不同了。我再不受世俗约束,但他们纠结起来,你想面对强大的家庭阵容,我该如何来支撑?”
潭琴:“我以为你,可以不屑世俗就可以决定你自己的终身大事……”
他打断了她:
“我是可以决定,但最起码,我是不是还应该保留着对家人的尊重呢?”
她喉头忽然觉得有些儿干噎:
“那么……,”她说:
“那么,那么如果肯定,你怎样?如果否定,你又怎样……?”她问出了这样的话语即刻就开始后悔起来了。因为这话语根本就经不起推敲。
当然,吕少宏懂得这个。
在万花丛中,吕少宏刚开始是抱着认真的心态的。渐渐地,他开始了比较起来,迷失起来,游玩起来。对于潭琴来说,勉强能算他结交众多女朋友中对得起观众的一位。较为特别的是,她有一双波光粼粼热情洋溢的眼睛。凝视它时,他感觉自己被融化了。仿佛在那特定的时刻,他可以为之不顾一切。一旦他脱离开来,触不到她的眼睛脱离开她的气息,他就回到了冷静理智的思考里。在厂区,有关她的传闻是他内心迟疑不认可的隔离。工矿年青轻工似乎早形成了一种格定似的目光。他们认为:
沈月萍以及潭琴一类人主要找男人们娱乐就是为了“宰猪”,次要工作才属于瓷厂。(宰猪:在云南当地用于专门从事掏空男人钱财的女性。)这样,轻工们闲暇时也会集聚调侃。对于穿摸在万花丛中的沉迷者,调侃者会说:
“你可别挑七挑八,最后挑个脚瘸眼瞎。”
当然,“脚瘸眼瞎”除了真正意思上的对号入座外,另有指向就是碰到这样的“宰猪”专业户。这样的话语曾也敲打到他的头上来。面子上,吕少宏感觉窘态,但是,冷静下来,或多或少,倒也不成为一剂苦口良药。走近她时,他感觉看不清楚她,距离而开时,他感觉到,他能凭借着厂里形成对她的大众印象而看待她。他很想解读到他不了解的另一面,以便随时调节自己的肢体热度。很隐藏。吕少宏:
“如果肯定,我的心会很疼痛,但我更会加倍爱你。因为,我相信,这绝非你本人的意愿,而是,而是那个老……,老,男人任意所为。”原本,他是想骂“老畜生”的,但他又换了称为。在他不了解的事件中,他不想因为他的失误而解读不到存在的真实。
绵薄的云层被撕裂,天空中月亮的荧光有些冷厉。她似乎解读到了希望。一阵温暖流经她的血液。但她还是刨根:
“你爱的支撑点到底从何而来呢?”
吕少宏:“当然是从家庭喽,是母亲从小对我们爱的传递。”
潭琴无声思考。
吕少宏:“我们小时候,父亲走后,家里非常困难,但家母从来不让我们挨饿。特别是吃长饭时,寅吃卯粮,家母也要出去借来让我们填腹。”
凄凉一笑。潭琴:
“我知道,有时借了不还,都传到了我们黄泥堡呢!”
吕少宏:“这在你们外人看来,足够抨击家母,但是,她也是为了她的儿女不受饿啊?这样的状态持续到大哥二哥参加了工作。后来,国家规定的粮食多余了,才淡出了总站人的闲言碎语。”
又说:“当时年少得知,多少还是有些恨她的。现在想想,她也是为了养育儿女啊!就是在这样的理解中,我能看到,你家庭的不易。特别是,曾经,你的母亲还是来自农村户口,粮食自然更加短缺。”
她的心完全融化了,她相信她遇到了一位通情理的好男人。她将头偏靠在他的肩上:
“其实……,”她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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