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林拍桌子的声音吸引了任德义的注意。他向妻子彩香招招手,她问有什么事。他嘘了一声,双手做个暂停的动作,她心领神会地凑到他跟前。
胡林的大嗓门儿发出的犹如警报器的噪声,穿透门缝直刺德义两口子的耳膜。德义摇摇头看看妻子,两人的目光顿时撞击在一起,彩香呵呵一笑,德义知道她在冷笑什么。
当年,德义和彩香从老家梅菜庄逃到鹭城,为了省钱,舍不得住旅馆,而走进这片林子夜宿。
彩香口渴,跑到溪边双手捧水。德义制止说:“咱俩能从老家逃出来已是不幸中的大幸,背井离乡相依为命,千万不能生病,喝了山里的生水万一水土不服怎么办?你忍一忍,我去烧水。”
德义的话让彩香心头热乎乎的,这就是她豁出命来相救的男人,值了!
德义从小溪里满上一壶水,然后用石块垒起锅架。他把军用水壶的背带和塑料盖子取下,将水壶搁在锅架上烧。
彩香和德义并排席地而坐。伴随着噼啪噼啪的树枝燃烧的爆裂声,锅架里奔放的火焰,紧紧地拥抱着水壶,是那么热烈,那么疯狂。
彩香的头依偎在他的肩上,飘逸的头发不时地在他的脸庞扫动;她的手耷拉在他的背部,轻轻地抚摸着他结实的竖脊肌。在老家那会儿,彩香早早晚晚期盼他回来,提心吊胆地害怕他出事,那哪里是过日子?简直是在煎熬。现在,虽然风餐露宿,有德义在身边,她感到无限幸福。
胡林把手电筒照在德义的脸上,让他睁不开眼,吼道:“严禁烟火,违者罚款。”
德义连忙站起来鞠了一躬,说:“对不起,我不知道。”
彩香连忙踩灭火苗,她心中懊恼,都是自己口渴惹的祸。
“别磨蹭了,交完罚款,赶紧离开林子!”胡林又说。
“罚多少钱?”彩香问。
“不多,十块钱。”胡林说。
“这么多?我们是初犯,能不能少点?”德义央求地问。
“不能,这是最少的了,看你们态度好。否则,五十块!”胡林坚决地说。
德义和彩香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惊异地吐出了舌头。哎,为了省钱才到山里来的,待不成不说,花的钱还不比豪华宾馆少。
“领导,我问你,我交这么多钱,开发票吗?”德义煞有介事地问。
“政府又不是饭店,哪来的发票?”胡林觉得可笑。
“那开收据吗?”德义又问。
胡林一愣,立马又平静下来说:“有,要到林业局开。我们这里是郊区,每月与局里结一次账,规定结账时才可以开罚单。你要的话,一个月后找我拿。”
这不是“阎王贴告示——鬼话连天”?分明是不肯开收据。这笔罚款是交公还是中饱私囊?嘿嘿,还不是瘌痢头上的虱子,明摆着的?既然摸到了底细,即便交罚款,也得讲讲条件。德义说:“钱太多了,交不起。我们也是因为没有钱才待在山里的,你就可怜可怜我们吧。”
胡林王顾左右而言他,问:“你当过兵吗?”
德义虽然让他问得莫名其妙,但还是脱口而出:“没有。”
“哈哈哈,军用水壶只有我们当兵的才有,你没有当过兵,哪来的这种水壶?是向退伍军人买的吧,讲究。你看看你穿的衣服,就像个有钱的商人。说没有钱,鬼才相信?”
德义没想到自己走南闯北的,反倒上了胡林这个护林员的当,说了大实话,让他钻了空子,真感到脸红。哎,这个胡林,当过兵就是不一样,竟然猜出了自己的身份。但是,怎么着也不能暴露自己有钱,还是继续哭穷:
“谁不想过好日子,有钱谁愿意待在山里担惊受怕的过夜。求您少罚点儿。”
“装,继续装。我们这里是海防前线,我看你们鬼鬼祟祟地躲在山里,倒像是美蒋特务。”
让胡林这么一说,德义夫妇反倒紧张起来,自己是逃出来的人,被作为特务抓起来,肯定被押回去,还不知道老家会怎么收拾自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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