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上最后的沈家军,沈则名往北门赶去。不出他所料,离铭果真放弃了几万人的大部队,反而来追赶沈则名区区几十人,大概在他眼里,沈则名才是最大的威胁。
“真是抬举我。”沈则名苦笑连连,就算真的逃回去,失去整个离国主力的他也是真的没有绝对把握能抵挡两万铁骑的冲锋。不过离铭显然不这么想,不但毫不犹豫地追过来,而且都没有分兵的打算。
城墙的距离已经越来越近,隐约能看到城门的轮廓,以及门口聚集的人群。那是灵州人,都受过邓琼月的恩惠,是邓琼月让他们脱离了动荡的生活,但是沈则名杀了他,还有他们的亲人。越是靠近就越是能感受到他们心中的愤怒,里面几乎没有壮年男子,因为大多已经战死沙场,留下来的是妇人,是老人,也有孩子。他们没有兵器,但手中紧握着农具,农具依旧不够,所以妇人手中也捏着砖瓦,里三层,外三层,将沈则名最后的生路团团围住。
“停下吧。”
没必要再往前了,尽管他们的战力不足为惧,但是这个人数可以轻松堵死城门。
“你输了。”离铭赶了上来。
“我输了。”沈则名承认得很坦然,坦然的连他自己都不敢相信。但这又在情理之中,无论是他还是离晨都没想到范霁华的存在。夏夕雨舍生取义固令人动容,但有时苟且偷生反而是更加成熟的表现。范霁华忍辱负重,只为朝堂之上那一番高论,只为延误那一道军情,但就是这么简单的举动将沈则名置于死地。站在离鑫的对立面太久让沈则名都忘了,他是个有人格魅力的君主,除了为他效力的黄金阁,朝堂之中必然还有愿意为他舍生忘死的人。沈则名输了,不止输给了离铭,还败给了离鑫。
“还有什么遗言吗?”离铭问。
沈则名笑了,身后人事无需多虑,人生匆匆皆为过客。他半生忘情江湖,半生征战沙场,末了马革裹尸,一切正好,没有任何遗憾,却偏生还有一件事不能放下。
天空灰蒙蒙的,好像要下雨。在绝望的包围中,这支几十人的军队没有丝毫慌张,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平静。他们早已经看穿了生死,战死沙场是他们唯一的荣耀。
“吾乃军神沈景明之子!将门沈家之后!”沈则名一个人的声音在几万人的耳边激荡,他面色狰狞,宛若金刚怒目,“沈家军沈则名!前来赴死!”
“沈家军张清秋!前来赴死!”
“沈家军高月白!前来赴死!”
“沈家军赵如初!前来赴死!”
“沈家军齐一心!前来赴死!”
……
五十个声音此起彼伏,这是老兵最后的独白,他们为国而战,为国而死,之后不会再有人记得他们。但至少此刻!他们要在敌军阵前留下姓名!没人打断他们,尽管立场不同,但是所有人的听见了他们共同的名字——英雄!
等最后一人留下姓名,战场安静了下来。沈则名缓缓举起大刀,刃口在阳光的照射下闪闪发光。
“沈家军!前来赴死!”
一声怒吼整齐划一,他们向着离铭发起了最后的冲锋!离铭冷漠地看着他们被人群淹没,并不是所有的事实都可以用信念来改变。
“可怜。”
沈家军,尽灭。
……
朝堂上一如既往的热闹,不过今天没谁还有闲心弹劾皇上昨天吃了几碗饭。战败的消息已经传来,七嘴八舌说的几乎都是什么时候迁都。当然,这只是为了好听,换个说法就是什么时候跑路。虽然不可能在离铭赶到之前让所有百姓都逃掉,不过也没关系,总要有牺牲。
幸运的是不是所有人都认同这样的观点,很多人的家里的财产经不起钱庄追查来历,现在一时要全部搬走肯定不可能;也有的家里很多古董字画,那个更加脆弱,经不起一路颠簸。有人也对这些身外之物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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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兴趣,这人活一辈子,能有几个机会名留青史?多少钱能买后人瞻仰千年?有此觉悟,骂起那些逃亡派来自然滔滔不绝、口若悬河。
但无论出于什么理由,离晨都并不在乎。无论是迁都也好,抵抗也罢,没一个人谈论过一个问题——暂时迁都那么何时反击?顽抗到底那么谁来打仗?离晨敢说现在问底下的人离铭究竟有多少兵,打到了哪儿,七成以上的人都答不上来。作为科举选拔出来的人才,无论多么荒谬的观点他们都能粉饰得逻辑清晰、有理有据,如今生死攸关那么更是用尽平生所学。但是千言万语传到离晨耳朵里听起来都只像一句话——“我是废物。”
“都给朕滚!”
离晨怒了,范霁华背叛了她。不得不承认,范霁华是个人才。那天他在朝堂之上高谈阔论后离晨下来第一时间调查了他的背景,发现他只是农家子弟,离鑫也没有提拔过他,很可能压根儿就不知道有这么一个人的存在,所以她毫不犹豫地任用了范霁华,她以为她找到了自己的黄金阁。但范霁华还是背叛了她,他忍辱负重潜伏在离晨身边,又为离铭出谋划策打出致命一击,其中稍有不慎就是万劫不复,但他还是做了,因为他认可的君王是离鑫,一个和他一样的理想主义者,一个和他一样为了理想可以付出一切的理想主义者。如此城府,如此心计,如此气节,再看着眼前这帮饭桶,一股无名的怒火从心中燃起,几乎将她焚烧殆尽。
“给朕滚!”
又一遍怒吼惊醒了吓坏的群臣,现在只要长了眼睛的都看得出来,这位陛下正处于爆发的边缘,这时候什么算计都没用,说不定人一生气真就送所有人去和江山陪葬,怎么说现在去触这个霉头都是赔本买卖。于是众人各回各家,只剩离晨一人。
“陛下。”陆墨彰姗姗来迟,作为丞相他缺席了今天的早朝。
“你迟到了。”
“是。”陆墨彰大大方方承认了,似乎没察觉到离晨的怒火。
“理由呢?”
“因为我在想一件事。”
“说吧。”
“既然范霁华和离铭是一伙儿的,那么为什么还要在渡玄城打一场?离铭完全可以围城几天就老老实实赶回乌云城,也不必折损这么多人手。”
确实,渡玄城的大败直接埋了离铭几千兵马,伤者更是无数,面对沈则名这么危险的对手,为什么离铭要先在对阵前自断一臂?
“你的意思是范霁华还能争取?”离晨显然没想到这一点,陆墨彰的提示让她燃起了希望。
“不是。”谁知陆墨彰摇摇头,“陛下不好奇吗?胡人的骑兵怎么会对离铭言听计从?他只是个逃犯而已,尽管是个身份尊贵的逃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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