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长卿那年20岁,一直对一切都漠不关心满不在乎,但家里如今萧条至此,他也似乎一夜间长大,家里的一切都要靠他,不得不坚强。但他的能力却仅限于照顾好家里这一摊子事。生意上他完全不知道怎么运筹,索性将店铺暂时关门。家里的佣人没多久就发不出粮来了,平时管账的母亲又病重,财政上已现难处。长卿只好先将家里佣人遣散,反正家里也不需要太多帮工。
长卿看母亲日渐药石无灵,也动起了歪脑筋,干脆做门亲事给娘冲喜。自然也是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谁知,竟真的熬过了一九一二年的冬天。春再来时,梅家姆妈算是没有大碍了,只是大病一场终究是伤了元气,家中事务也只好交给那个“救了自己一命”的儿媳。
秋琅媛是很能帮上手的,嫁进梅家后,梅家真是有了生机。琅媛家是上海边上的乡下人,乱世讨生活艰难,家里老的老小的小,她是大女儿,自然要出来搵生活。当初梅家已经遣散众仆了,也不知是谁告诉她的梅家现在请人,小姑娘满怀期待的就来了,大户人家该是人工高的吧,哪怕多做点也比朝不保夕好。
琅媛来应征的那天,正巧赶上长卿出来请大夫和拿药。
偌大个梅府,仅留下一个老管家和一个小僮以供差遣,没见到琅媛以前,长卿是绝对不会想着再聘一个人回来的。能省则省,先度过这关再说,或者,这一关根本就是死局,那也省得费事了。
四下张望不敢去敲门的琅媛正左右踟蹰,见到一身西装打扮满脸胡子拉碴的长卿,出门时嘱咐着管家再过一会奉天楼开门了去买一份桂花糕。管家面露难色,刚要说些什么,长卿摆摆手说:“不用说了,黎叔,要是能有一点别的办法,我也不愿你每次去受人白眼,可是姆妈她每次都说味道不对,全上海桂花糕做的最好的就是奉天楼了,黎叔,您这次再跟他们说说,再换一种做法,钱不是问题。”
长卿说完这些,尽管老黎面露难色,还是点点头说了声,诶。
琅媛犹豫了一下追上去问:“少爷,您家要请帮佣的吧。”长卿想着赶紧去请来大夫给母亲复诊,他是太着急了,这会天虽然亮了,但哪哪也都还没开门。要不是母亲病情仿似又重了,他也不会一直守到天亮,天一亮就赶紧出门。这边琅媛见长卿一声也没应自己,小跑了几步拽了拽他的袖子。本来身子也瘦弱,一早起来也没吃饭,琅媛就更显得如不禁风了,长卿心里急急火火,动作也大,一下子不知是谁拽自己袖角,猛一回身,竟然带的琅媛一个趔趄。
好在琅媛也算反应快,站住了没摔倒,还没站稳时就赶紧问:“少爷,听说您家有请帮佣,我什么都会,洗衣服做饭收拾屋子,带孩子也有一手,我家弟妹都是我带大的,我还…”连珠炮似的,长卿赶紧打断她:“我家现在不请人,何况家里唯一的孩子就站在你面前,姑娘,你去别家找找吧。”
琅媛不死心,最开始还有点害羞不敢叫门,这会开了头了,就也没那许多的不好意思了,赶紧继续说:“我真的什么都会,你别看我是乡下人,说的是乡下话,我做活这些都不影响的呀。我还会做点心,最拿手的就是桂花糕、芡实糕、青团……”
琅媛还要往下说,长卿听到桂花糕的时候,不觉地想到了什么,停下脚步,问:“听口音,你是苏州人吧。”“我是苏州吴县甪直镇人。”长卿听到这话,眼睛一亮放出光来,自然是喜不自胜了,可在琅媛看来却好像一道凶光,长卿一激动反而面无表情了,走到琅媛面前来,琅媛吓得倒退了两步。
“你是甪直人,你确定你是甪直人,千真万确,毫无虚假吗?”
琅媛愣愣地点点头重复一样的说:“我是甪直人,我确定我是甪直人。”
长卿一跺脚一拍拳:“太好了,你刚才说你最拿手的点心是桂花糕”
琅媛实诚地开始数:“桂花糕,芡实糕,青团,云片糕,梅花糕,海棠糕……”
“好好好,那些都不妨事,姑娘可否帮我个忙,我现在急着去请大夫,你在这等等我,可好。”长卿又开心又着急,竟都忘了先让琅媛进府等候,也完全不记得她是来寻活计做帮佣的,甚至到最后问明了会做桂花糕才展现了笑容,也没等琅媛回答说可以或者再说些其他的什么话,就直直地转身离开,去找大夫了。
琅媛看着这个少爷,心里觉得这人怎么好像有点疯,再加上面容显得不修边幅,不觉有点好气又好笑。但看样子这人应该还不赖,不像是纨绔子弟那般坏里坏气,听语气好像来梅府做帮佣这事也有戏,索性等等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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