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不是遇到了危险?你身边有别人是吗?”月儿在他挂机前忍不住用日语问了一声。
澹台说:“可以说没有,但也可以说无时不有、无处不有。”
“救国社他们不肯放过你?”
“不,跟救国社没关系,我得挂了。映月,我有很重要的事情和你讲,事关生死,你千万要尽快赶过来。”
事关生死?月儿握着话筒还没反应过来,便是一阵盲音传来。
姆妈问:“是谁,怎样侬对伊讲东洋话?”
月儿回神,澹台急切的日语犹在耳畔回响,他到底遇到了什么危险,要同她讲日语才行?刚想回姆妈是澹台,随即想起澹台那句“不要对任何人讲,包括家人。”便说:“个同学最近在学日本语,跟吾请教一个问题。”
奶娘在天井旁边说:“可以了伐?可以吾就湿水啦。”
刚才奶娘唤她帮忙剪头发,她答应的好好的,板凳和剪子都预备好了,然而她现在心里又急又慌,半晌也耽搁不得,必须立刻出去,可这岂不让人生疑,她于是说:“洗头发要使热水呀,吾去打热水。”
她家和上海弄堂的所有住户一样,熟水都是到弄口的老虎灶上买的,她想以这个借口离开,已经拎起了暖水瓶,不料奶娘揪住说:“还有半瓶多,够了呀。”
“不成,洗头要足够热,不然要头疼的。”
奶娘说:“哎呦,老虎灶最近又涨价了,省着点用伐。”
“可是吾一会子也要洗头呢。”月儿说。
姆妈这时拎着一条鱼走出来,说:“差勿多洗洗好啦,等阿绪回来再去买,侬一个小姐挤去老虎灶排队成什么样儿!”
月儿说:“姆妈都做包租婆了,吾还买不得水么,吾不认为这是丢面子!”
她说着就要往外走,姆妈见拦她不住,说了声:“横是作怪!”
又说:“今早吴师傅的鲤鱼忘记刮鱼鳞,吾正要去找伊,既然侬要出去,顺道让给刮一刮吧。”
她家如今连烧菜娘姨都辞退了,奶娘身兼数职忙不过来,姆妈便放下身段亲自出去买鱼买菜。
月儿顾不上和姆妈啰嗦,接过鱼便走。
拎着一条鱼和一只壶去西点店,实在是很糟糕,但更糟糕的是半道上还遇到了四爷。
四爷今天本来没计划来林家,但早上到公事房遇了一件添堵的事,有个站岗的小兵在他进门时给他敬了一个礼,忽然叫了他声姐夫,四爷当下一脸黑线,但料到这里边有蹊跷,于是按下没有发作,进到办公室后叫来罗副官询问,才得知刚才那小子是翠屏奶娘的儿子。
翠屏十岁来到乔氏身边,除了兰哥,她没有什么亲人,只有一个无血缘关系的奶娘。但戎公馆高门大户,那位奶娘并不经常登门,近年孙儿成人,恰听说四爷发达,便上门找翠屏,想让四爷给孙儿谋个前程。四爷不好推脱,便让罗副官随便给安排个事情做做,不成想这孩子这样愣头青,当着众人的面唤四爷叫姐夫,不唯不晓得这是忌讳,还似乎认为很懂礼数。
这一声姐夫实在是令四爷浑身不舒服,电文也看不进去了,也不知为何频频想到月儿,后来索性丢开电文,让司机备车往林家来了。
一路上脑仁儿疼。而去往林家的路上又很喧嚣,街窄人多,市井气息浓郁,各种商贩叫卖此起彼伏,补碗的、箍桶的、拔牙的、相命的……这时猛不防石库门里变出一个与周边环境极为不符的妖影,四爷去看时,只见——
说不尽那唇红齿白、道不尽那柳腰弱躯。左手提着个鱼,右手拎着个壶,从西向东,狐仙出洞,梭梭梭快速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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