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尘十六年都对得上,却在遇见那个早就被他一脚踩死的丫头时,出现了些许不同。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究竟仇恨一生不得善终是梦?还是遇上那般美好的小姑娘是梦?
“傅佳凝……”邵墨卿带着血腥气的唇齿间,缓缓咀嚼出这个名字。
他的一双眼阴冷如毒蛇,似蓄势待发,随时都可能会雷霆出击,择人而噬。
他暂且搞不清楚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左手攥得死紧。
这是他自邵家被灭,邵父病死,大哥失踪之后,就一直保持到死的一个小习惯。
只是这一次握拳,他的指尖不经意碰触到了被子里的什么,触感好像是他年少时练字的草纸。
邵墨卿一顿,才发觉他的手不知何时探入了被中。
他向内里探了探,扯出一叠厚厚的纸张,果然是他的草纸,上面还有廉价发臭的劣质墨水味。
邵墨卿神色微动,倾身将草纸展平。
纸上的字迹他很陌生,是工整漂亮的馆阁体,去参加科举都可列为甲等。
先是赞了一声字迹,邵墨卿才落了心思在内容上。
只看了两行,他的神情就从漫不经心,变得逐渐凝重了起来。
最上面的一张是张药方,十六岁的邵墨卿肯定看不懂它的用途,但权倾天下、今上面前的大红人,却是一眼就看出了这是张解毒的方子。
想到“解毒”,十六岁的稚嫩少年和十四岁的天真少女依偎在一起,头碰头小声说的那些话,就如潮水一样翻涌了上来。
“是她。”邵墨卿眼底汹涌着复杂难明的情绪,默不作声地继续向后翻着。
接连五页纸,洋洋洒洒按部就班地安排着他母亲从解毒,到治病,到调养康复的全过程。
如此详尽,就算是十六岁时一窍不通的他,得了这五页纸,也能将母亲照料好,亲眼看着她一点点康复如初。
再往后翻,一张小了许多的纸掉到了床褥间。
不过匆匆一瞥,邵墨卿也知晓,那是一张银票。
他长指夹起那张银票看了一眼面额。
“一千两……呵。”一声意味不明地笑声,自他的喉间溢出。
“是啊,十六岁的我一贫如洗,连母亲的买药钱都拿不出,自己的束脩交不起,只能在家自学,抄书供着全家吃穿,供着弟弟入学读书……要是手里有这一千两,哪里还会那般为难?”
眼前的一切,是他曾经午夜梦回都不敢梦到的美好,邵墨卿湿了眼角,不敢轻信这是真的。
他当年忍辱负重背负一切,又含辛茹苦地养大了三头白眼狼,到头来不过一场空罢了。
赴死时,他的心前所未有的平静。
甚至于在铡刀落下时,他感到的是轻松,是解脱。
邵墨卿凝神在最后一页纸上,那是给他留的一封信。
小姑娘言辞恳切,斟词酌句地将她的打算解释得一清二楚。
又担心她那般演了一出戏离去,会伤了他的心。还小心翼翼地给他赔罪,想尽量哄他开心。
她说她的医术算作两人的小秘密,不让外人知晓,或许将来能出其不意,破除敌人的阴招。
最后她还找了好多理由,撒着娇让他收下她的银票,只为了不伤他的颜面……
这最后一页纸,邵墨卿看了又看,足足看了十遍,才珍而重之地将六页纸外加一张银票收好,神情莫测地陷入了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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