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长恭思考之后猜测这大概是此间天下所有的灵气汇聚之地。
一切的起点,也是终点。
他们在更高的境界里,才能看见这些。
两人顺着颜色汇聚的方向走去,进入到了一个如冰宫殿般的洞窟里,秦轲越是向前,越能听到大脑里那个声音响亮。
是他无数次梦境里的那个女人,她在呼唤,呼唤着自己的孩子。
两人穿过洞窟,走进了一个仿佛吞噬了一切黑暗的无尽空间,那个女人,身形若隐若现,漂浮半空,眼神温和地看着他。
“我的孩子。”女人款款飘落,向他展开双手,秦轲下意识地没有闪躲,而是迎了上去,两人拥抱,秦轲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宁静安心,仿佛婴孩沉眠于母亲的羊水之中。
高长惊讶地看着这一幕,不语。
直到许久,女人流泪,放开秦轲。
泪水落地,碎成无数彩色烟尘,秦轲这才知道极北之地外面那些五光十色的灵气来自何处。
秦轲:伱是谁。
女人:我是你的母亲。
女人又说:当然,很久很久以前,制造者给过我一个名字,女娲。
高长恭身躯一震,不可置信地问道:你是那个,上古圣王的妻子?
女人解释了当年她是如何被圣王所迷惑,带离了此地,进入到烟火世间,又如何享受了尘世浮华,最终如何遭到圣王背叛——她注定了只是制造者塑造出的一个神灵,无法为圣王留续血脉,圣王为了万代江山,迎娶了很多女人。
然后她又说起了以前的事情。
上古的圣王也同诸葛卧龙一样,对这个世界的奇异有所怀疑,他想挖掘这个世界诞生的秘密。
多年寻觅之后,他到了极北,见到了独自一人守护极北灵气沼泽的女娲。
那时的女娲灵智初开,对这个突然闯入的陌生人很是好奇。
圣王一路上艰难险阻,受伤严重,她在照料圣王时听到了很多外面世界的故事,两人也在朝夕相处中互生情愫。
圣王通过女娲手里的方形盒子看到了世界之外的模样,也看到了自己生活多年的世界的全貌,他在黑暗的无尽空间里摸到了一面无形的墙,女娲告诉他,这是世界之壁,外面,是虚无宇宙。
他方才得知真实世界早已因为外星文明的入侵而消亡,逃脱的人类流浪于虚空之中,想要重建家园,然而他们无论尝试多少次,都逃不掉被更高级文明入侵并毁灭的命运。于是他们只能制造一个完全密闭的数据世界,如果这个世界能让人类存续,那幸存的人类即便是全部转换成代码,也未尝不可。
女娲只是制造者们留在这个世界的本源内核,相对于圣王来说是神明般的存在,他并不太能理解高级智能工具这种存在,他只恐惧于她一天比一天更像人类。
他知道,这样一个神明般的存在,一旦拥有了自我意识,有了欲望和爱恨,便有可能在一念之间决定这个世界的生死。
于是圣王让女娲心怀天下,欺骗她分出自己的强大神力,变成了六件神器,并且直接给予了他圣人之力,而上古圣王依靠这些,确实建立起了一个伟大的王朝,维持了一段时间的国泰民安,让女娲看到了世间最美好的百年。
可惜,圣王知道人有大限,越是年岁渐大,越是惧怕即将到来的死亡,他更加害怕自己死后,会有其他人像他一样来挖掘世界的秘密,于是他将女娲送回到极北的无尽空间,并反过来利用神器的力量禁锢女娲,再建立起一个被称作“王族”的组织阻止世间各种势力探究世界本源。
“从此之后,你们都是神的影子,你们管理这世间一切,只要世界存在,你们每一个人,都是王者。”
王族的历史由此开始。
王族的成员都是世界精英,他们得到了诸多财富和资源,是站在这个世界顶端的小部分人。
可时间久了,王族内部也不再是铁板一块。
万年间有不少人曾想触及那个秘密,最后都被保守派秘密处决了,而女娲在圣王死后也后知后觉地发现了自己遭到了欺骗,于是开始不断诱导王族那些探究派的人从坚守秘密变成解开秘密。
诸葛卧龙就是其中之一,甚至他差一点就成功了。
但他最终无法摆脱王族的追捕,当年极北之地,圣人与宗师在灵气沼泽里不断吸取力量又不断互相释放力量,惊天动地。
诸葛卧龙和赵子云不顾女娲的劝阻,在世界之壁上打开了一个区域。
然而,赵子云踏出第一步的时候,整个人都好像被吸入了另一个世界,他可以和诸葛卧龙交流,然而他的身体在接触到外界空间的那一刻,已然化为尘埃。
赵子云的精神力围绕着诸葛卧龙,他们协同女娲一起暂时封住了世界之壁的破损,赵子云也因为力竭,最后一点精神力都涣散不见。
诸葛卧龙虽活了下来,但身体也开始坏死。
女娲告诉他,这么多年她一直在尝试一件事情,她是被界外的制造者们塑造出的,而她,是否也能凭借自己的力量,创造出人类呢?
于是女娲展示出了自己费尽心血创造出的第一个人,这不同于诸葛卧龙这样的人的存在,这个世界原本存在的人,都是女娲遵从系统,也就是那个精巧的方盒子的程序而创造出的,只有这个人,是女娲集结这个世间本有的灵气造出的,这是属于她自己的“孩子”。
诸葛卧龙终究有些踌躇,女娲的力量已经到了尽头,她将永远无法离开无尽空间,也失去了与外界制造者们的联系,这个世界被孤立了,而他的身体即将崩解,世间大小俗事却从未有一刻停止过发生。女娲告诉他,如果没有新的人破开世界之壁,和外界制造者们联络,这个世界很可能会被他们从程序中删除,这个世界留存的希望,将会寄托在她亲手创造出的“第一个人类”身上。
诸葛卧龙似乎也陷入了上古圣王的困境,他不知道世界的秘密是否应该掌握在某一个人的手中,这个人的心性如何,他会愿意为了像他们这样争斗不止的人类付出一切吗?
另外,如果他失败了,世界便只有消亡这一条路了。
最后他决定将自己一分为二,记忆的传承交由病重的兄长,让他代替自己教导这个孩子成长,而他借由灵气沼泽的力量,将自己的初心和最主要的特质给了他。
这个孩子是秦轲。
某种意义上,秦轲一直寻找的师父,是他自己身体里的那一份执着。
那是诸葛卧龙和女娲对他的引导——“找到师父,带他回家。”
秦轲无法接受这个现实,逃离了洞穴。
另外一边,建邺城两位圣人大战,张言灵附体的高长恭身上兼具两位圣人属性,因而诸葛宛陵以先天水术化身成为夫诸(像是白鹿一样的神物),与身形仿佛巨人般的高长恭战成一团。
而极北之地的高长恭,也终于找到了躺在雪地里看天的秦轲,他说服了秦轲接受了这一切,然后秦轲跟他一起回到那个空间,继续听女娲说关于诸葛卧龙的事情。
女娲说诸葛卧龙想过把所有人带离这个封闭的世界,但失败了,只是他遗留下来的东西,还是给了女娲一些帮助。这时候女娲打开一个显示屏,竟然是赵子云的面容,然而赵子云此时竟然不在世界之内,而是世界之外。
女娲说,当初赵子云的精神力并没有完全涣散,她用方盒子留存了一份数据,然后传导到世界之外,又帮他重建了一副身体,但身体在界外会很快腐坏,每一次腐坏都会令其更大强大,却会失去一部分记忆或特质,此时的赵子云已经是第五百三十六个赵子云,外表看上去和赵子云没有区别,本质早已非一人。
可即便这样,这个赵子云依然记得几件事:变强。破壁。联络。
“别怕,我在这里。”赵子云的系统损毁得很厉害,四千多年前曾经追踪到了一段制造者们的传输数据,可他无力做出回应。
女娲说,制造者们希望人类留存,哪怕世间依然战乱纷飞,苦难不堪,他们依然想要一个无法被外力毁灭的世界,长长久久地存续下去。。
原来这就是一切的真相。
秦轲和高长恭都明白了这些,而高长恭看向秦轲,问你怎么看,秦轲说自己不知道,因为他对外面的世界也怀有恐惧,但又有几分向往。
而高长恭耸耸肩,这也算是一种幸福,毕竟有选择的痛苦,往往比没有选择的幸福,更有值得探究,但他们两人的时间不够了,秦轲点点头,此时他们都可以感觉到建邺城的战斗已经到了白热化,两人的身形也不再那么稳定,高长恭是因为自己就是亲身参战的人,而秦轲觉得自己是因为诸葛宛陵给的力量才能进入这个境界。
女娲笑着对秦轲说,她会等待他的选择。
秦轲知道自己不是那个坟墓中早已死去的苦孩子,他的母亲是这个世界的造物神。
此时离别,他狠狠地拥抱了她。
当一切真实感觉回到了身上,秦轲抬头,看见的却是诸葛宛陵落败的场景,张言灵吞噬了诸葛宛陵的力量,此时身负两种圣人之力,根本无人能敌。
诸葛宛陵看到秦轲归来,长舒一口气,道:时机到了。
原来他早在开战之前就交托了自己属于诸葛卧龙的那一份力量,当下龙心、小黑、造物神之子三体融合,直接碾压了圣人境界,小黑化作的黑龙咬着完整的破军,与张言灵在云端大战,张言灵终究不敌,临消散前,他看到了王族的众多成员都在背身而去,他们有的人驰骋于草原,维护着一方的安宁,有人只想挣钱,安安心心地做着九江城的“大财神”,他一直想做这个世界的王者,而其他人或许早在这漫漫长路上与他渐行渐远了。
最后他的整个身体消散,成为了浑天仪上一段难以解读的文字。
或许这么多年下来,那上面每一段晦涩难懂的文字,都是一个野心家欲望破灭时的哀叹和忏悔。
一切胜利之后,高长恭失去了圣人境界的力量,直接跌落到了小宗师的下境,但他无所谓,反倒感觉轻松了许多,他终于决定和木兰一起远赴长城,过潇洒的生活,临别时,阿布还在担心高长恭修为的问题,结果几招试手之后,小宗师上境的他居然落败了。
高长恭笑着说自己现在虽然是个空架子,但毕竟进过圣人境界的人,肯定会有所不同,别说寻常武者近不了身,就是有了危险,这不是还有个悍妻在身边嘛,不必担心。
自然是遭到了木兰的一番“教训”。
更重要的是,高长恭被控制之下对荆吴造成了巨大的伤害,百姓甚至是亲友都不能再接受他这个大将军了,高长恭这个身份必须随着张言灵的落败而死去,以后,他只能戴上面具生活。
说起来讽刺,当年他因为太俊美给自己戴上恶鬼面具,而现在,他得把这个面具戴一辈子了。
秦轲等人送走了高长恭,一切还在持续推进,诸葛宛陵舍弃了诸葛卧龙的“馈赠”之后,身体依然如风烛残年,却还笑着说自己“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一边有条不紊地收拢国政,一边派遣得力干将前往边境,目的是为了赶在沧海完全吞并唐国之前,守卫自家的领地。
或许将来,荆吴和沧海也逃不过一战。
秦轲知道,世间俗事还会一日一日地堆积如山,他不愿参与其中,却也不想这个世界消亡。
他有他必须去做的事情。
再次来到世界之壁前,他终于举起了手中破军,一下一下地砸了过去。
星光璀璨之下,秦轲回首望了一眼,女娲的身形已经变得模糊,而他穿越万水千山,看到了独自背着包袱,策马赶往稻香村的蔡琰。
他想起那天明月之下两人的约定,“等我回来。”
说罢,他抬脚走进了虚无。
许多年后,稻香村。
夕阳半隐于晚霞之中,篱笆上的牵牛花开得欢畅,院墙边趴着的老狗已经是第三代了,蔡琰的鬓角也染了些微霜,她抬头望着远方的如墨山水,喃喃自语道:“或许……明天他就会回来了。”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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