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在上,弟子司马秋白有礼了。”
众人大惊,不大一会,周围便有行人促足观看。这司马秋白可是京城四公子之首,才华了得,但如今竟对涟漪郡主口唤师父,这是怎么回事?
苏涟漪哭笑不得,“司马御史别开玩笑了,您是大才子,您的师父小女子可担当不了。”
不料,司马秋白直起身来,非但没有一丝玩笑的意思,那脸上表情十分严肃认真。“师父,弟子没开玩笑,上一次在商部时弟子便拜师,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怎容反悔?”
苏涟漪无语,“但司马御史,我实在没什么可教给您的啊,您无论诗词歌赋,都远在我之上。”除非他想学西医。
“师父您太自谦了,弟子不学别的,就学您之前所说的素描之法。”司马秋白略带羞涩,哪有当学生的指名道姓地让师父教什么。
苏涟漪恍然大悟,“那个啊,是我臭记性,素描本就是我应该教你的,答应过的事。”
司马秋白连忙拒绝,“不,不是,师父是因白日事物繁忙,贵人多忘事罢了。”紧着帮苏涟漪找借口,生怕人家不教他。他就是这样的人,饭可以不吃,但画必须要画,可谓画痴。
涟漪不免感触,好学生啊好学生。但紧接着又有事犯愁,教他素描是好,但在什么地方教?无论是自己家还是商部,孤男寡女影响都不好,难道是……公主府?也不太妥当吧。
院子内的夏初萤早就听下人说了涟漪回来,左等右等都等不到人,最后便自己跑了出来,正好见到两人交谈,听司马秋白的意思,好像还叫涟漪为师父,有趣。
“师父?什么师父?”初萤笑着问。
苏涟漪就知道夏初萤要凑热闹,“是这样,司马御史想跟着我学素描,就是那一日太后娘娘举办宴席,我与刘穆灵比拼时画的那个,但如今却找不到合适的场所去教习。”
初萤笑着一指公主府大门,“就在我府上教就行,还要找什么合适的场所?”她知晓,苏涟漪认为男女不便,找不到地方。
涟漪皱眉,“不行,你府上也没男主人,不方便。”说完后,觉得有些尴尬,这不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嘛。
初萤却浑然不知一般,咯咯地笑了起来。“谁说我府上没男主人?我家熙瞳不是顶天立地的男儿汉?可别小瞧了我家熙瞳,那可是未来世子呢,搞不好将来也能成为一代名将。”
司马秋白明白过来,原来说的是金玉公主与金鹏将军之子。“下官多谢金玉公主了,金玉公主大恩,下官没齿难忘。”他学画心切,既然有了条件,自然不肯放过。
初萤看着这迂腐的司马秋白很是好笑,“行进吧,我们府男主人正等着各位呢。”说着,又笑了起来。
于是,苏涟漪真就教起了司马秋白画素描,自然,如同现代素描技法一般,也是从画球开始。纸,挑的最厚、最硬的纸张,可与现代素描纸想当。而笔,则是涟漪早早准备好自制的铅笔。
当司马秋白看着面前这立体逼真的球体在自己笔下绽放后,十分惊喜雀跃,连连对苏涟漪鞠躬行礼,就差跪下感恩了,把一旁看热闹的夏初萤笑得前仰后合。
一个时辰后,苏涟漪为司马秋白布置好了作业,便将他打发走,用了简单晚膳,在夜幕下,与夏初萤聊天乘凉起来。
喝了冰凉的甜茶后,涟漪放下杯子,“未来一段日子,你有何计划吗?”
初萤笑嘻嘻的,“没什么特别计划,就这样开心地生活啊。”
涟漪很想问问关于云飞扬之事初萤如何打算,但最终还是咽了回去。“我也许要离开京城一段时日,所为何事,你应该是知道的。这一段时间,商部银行筹集了大量资金,有官员们存入的银子,最近也吸纳了一些百姓大额的存银,这些银子都应有它的去处,应该贷给最需要银子的人。”
初萤自然知晓此事,表情也认真了下来,“你要起程去东邬城了?”
涟漪点头,“是啊,我与刘家的一些私事,硬生生将这行程拖延了将近两个月。两个月啊,也不知东邬城如何了,百姓们定是否在水深火热之中……都是我的错。”
“涟漪你休要自责,百姓们的平静生活被打破,与你有什么关系?是那些叛乱王!”初萤安慰。
涟漪叹息摇头,“不,就是我错。如今事情已过去,回头一望才发觉自己的幼稚可笑,因与人斗气竟不顾众多百姓的生死,我也不知自己从何时起变得如此斤斤计较、小气,我真是越来越像后院的妇人了。”
夏初萤好像想到了什么似得,愣了下,而后苦笑。
“怎么?”涟漪好奇问。
初萤道,“涟漪,你真不像个女子,责任心太重。若说拯救百姓为水火,这不是你的责任而应是我的责任,我身为一国公主,拿着百姓的税银,住着高大华屋,穿着绫罗绸缎,却从未想过掏出这些税银的百姓们过着什么样的生活,如今我感到……深深内疚与自卑。”
涟漪轻轻拍初萤的肩,“说我迂腐也好,但当我听你说出这么一席话时,竟觉十分欣慰。亡羊补牢,从现在开始承担起一国公主之责,也不晚。”
夏夜微凉,两人日复一日地饭后在院中乘凉,大隐于市,除了云府,也将这华丽高贵的公主府变回了从前在苏家村中的小院。
看着天上逐渐圆起来的月票,初萤这一日少了顽皮嬉笑,反倒是带着失落和认真。“涟漪,我要如何做才能对得起我的身份,我所得到的一切?”
涟漪也未看她,而是平躺在躺椅上,也同样望着星空,“很简单,从现在开始,不再将心思放在儿女私情、不再计较荣华富贵,多想一下受苦的百姓,时不时督促皇上,让其勤勉,不受小人蛊惑煽动,防止外戚势力蔓延,若是有百姓喊冤,便查清此事还百姓公道。我暂时也只能想到这些。”
一旁的躺椅上传出咯咯的笑声,而后道,“听起来,我未来的日子好像很忙碌。”
涟漪点头,“是啊,会很忙,也许比我还忙。”她如此说的原因有二,一者是真希望夏初萤尽到一国公主之责,不再做只会享受的蛀虫;二者是,初萤虽日日欢快得紧,但她还是能看出其心思。她希望初萤能将眼界开阔,跳出这个后院的小圈子,放开心中的负担,寻求自己的追求。
当然,若初萤能将政治作为一种寄托,也不算是件坏事。
初萤一下子侧过身来,“你说你要去东邬城,想好了带谁前去吗?”
这一问题,还真把苏涟漪难住了。她长长舒一口气,“元帅府的几名姨娘是要带的,再来便是要带一名叶家人,叶家在商业上势力庞大,触手甚至蔓延到东邬城,只是,带谁?”
若是按她最早的计划,自然是请右侍郎叶轩同行,但发生了那件事后,她绝对不可以再与叶轩有过多的牵扯。既然她无心,就尽量避免两人发生暧昧,不仅是为自己负责,也是为他人负责。
“叶轩啊,不是你的右侍郎吗?”初萤自然而然地问。
涟漪笑笑,不想将那件事说出来,恐初萤担心。“他也有他的工作,若我与叶轩都离开了,李公子怕是应付不来。”
初萤道,“那叶词呢?”
苏涟漪只觉得肝疼,“他更不行。”难道她身边就不会出现个丝毫不暧昧的男性朋友吗?
苏涟漪实在不觉得自己有多优秀,想来想去,也许是因这时代抛头露面的女子实在太少,她如同凤毛麟角般的存在,既不畏世俗又手握特权,不吸引年轻男子就怪了。
衷心希望时间快过如流水,这样自己人老珠黄,就不会如此招蜂引蝶了。
初萤嘻嘻一笑,“那我跟你去吧,如何?”
涟漪叹息,“如果这不是万恶的封建鸾国,也许你真是我的好伙伴、好同事,但不行,我已经成鸾国女子的坏榜样了,你身为鸾国女子楷模的金玉公主,别把你那贤惠的名声糟蹋了。”她苏涟漪已经死猪不怕开水烫了。
初萤也只是说说,自己的身份根本不容像涟漪这样随性,躺在躺椅上又仔细想了下,“若是要叶家的帮助,还不想动用叶轩,那只有叶词了。你好好想想,大不了,除了叶词外,多带一人?”
涟漪因初萤的话有了灵感,“对啊,再多带一人便好了。”
“带谁?”初萤忙问。
“司马秋白。”涟漪想着那愣头青的小子,觉得有他在身边准保靠,再者说,从前她便在飞峋口中听过司马秋白的名字,因司马秋白确实两袖清风极有原则。
初萤嘻嘻一笑,“这不就解决了?带着司马秋白和叶词。”
“不,带叶轩。”既然有了司马秋白做保护,她也就不怕了。
“……”初萤一头雾水,“刚刚你不是说恐李公子无法周全商部吗?”
“你不懂,此一时彼一时。”说完,涟漪也不想与初萤解释了,越描越黑,从躺椅上翻身下来,“不说了,我睡了,明日早起早朝。”
“哦。”初萤本还想追问,但想到第二日涟漪要早起,就作罢。在丫鬟的伺候下向自己院子走,一边走一边嘟囔着,“奇怪,刚刚不是说不能带叶轩吗?怎么又能带了?难道是我听错了?好奇怪。”
苏涟漪耸肩,便也跑向屋子洗漱,身后跟着两名丫鬟。洗漱后躺在床上,本以为要再次回想下从前与云飞峋度过的美好时光,没想到头刚沾枕头便睡了去,也许是累了吧。
不知不觉,堕入梦乡。
在梦中,她隐约见到一名黑衣男子,带着银色面具。
那银色面具的黑衣男子好像要与她说什么,她大喜。
梦醒,只觉得十分高兴,却怎么也想不起来那银色面具的黑衣男子到底说了什么才让她如此开心。
在床上,已是凌晨,天已蒙蒙亮,涟漪却还带着困意。
翻身,继续去睡。心中不免觉得好笑,因想起了儿时见同桌女孩子看过的一本日本漫画。故事内容她不知,却勉强记得是一名有着长长金发辫子、会变身的女孩子,在一个夜色中邂逅了一名穿着黑色晚礼服带着白色面具的男子。
而在她的梦里,白色面具变成了银色面具,黑色晚礼服变成了夜行衣,有趣。
难道每一个女孩心底深处都有个面具帅哥的憧憬?但她这憧憬也太过姗姗来迟了吧。
在这种乱七八糟的思绪中,苏涟漪又睡了去,这一次无梦,一觉到天亮。
……
金銮殿。
金黄龙椅高高在上,端坐其上的是一身龙袍面容英俊的年轻皇帝,其身后左右笔挺站立随行宫人,大太监总管安禄立于一侧,为皇帝宣读圣谕。
早朝照理进行,因鸾国三日一次的早朝,其行程满满,启奏的文物百官鲜少废话,即便是歌功颂德者,也是尽量言简意赅。苏涟漪不止一次地赞赏鸾国的办公效率。
听闻中国古代很多早朝都无事可奏,或是只奏闲事,既折腾了百官们早早醒来,又打扰了皇上的清梦缠绵。
苏涟漪在文官一侧站立,虽有尚书身份,但因官衔只有正三品,便站在文官中列。
鸾国早朝规矩,按照百官官职大小前后启禀,又按照事情轻重,那种歌功颂德哄皇上开心的奏折一般都排在最后,让这忙碌的早朝有个欢乐的结尾,就好比一个好的肥皂剧有部优美得片尾曲一般。
苏涟漪见正事已经奏完,便夹杂了空,几步到了大殿中央,“启禀皇上,臣女有事启奏。”
众人惊讶,因这苏涟漪鲜少在朝堂上发言,几乎更无主动说些什么。
“苏爱卿请讲。”夏胤修面容未变,但眼神却隐隐带着一丝惊喜。今日苏涟漪竟主动启奏事宜,有趣,不过转念一想,这苏涟漪已报了仇,想来便是东邬城之事吧。
果然,苏涟漪启奏之事不是别的,正是东邬城。
“启禀皇上,养兵千日、用兵一时,数月前,皇上以世人难有之气魄批准建立商部,其目的便是造福于民、解救百姓于水火、为鸾国百姓牟利,而如今,商部存银已充足,运营机制已逐渐健全,培养之人才亦济济,所谓天时地利与人和,正是发挥商部作用的大好时机。所以,臣女恳请皇上批准正式启动商部贷银,将银子送到真正需要银两之人手中,百姓们安居乐业,鸾国亦昌盛富强。”
夏胤修点了点头,“好,朕批了。第一批贷银,苏爱卿计划发放到哪里。”
有些话,在御书房中几句能解决,但却必须要在朝堂上咬文嚼字一番,因这代表着昭告天下。
“回皇上,臣女以为,第一批贷应该发放到东邬城与怀靖城等受战争破坏最为严重之地区,而其中,最为关键的便是东邬城。东邬城地理位置关键,贲临木神国、轩国两大国,贸易往来繁盛、人口众多,据之前得到的数据表明,其物价经济也受到最为严重的破坏,急切需要国家资金的帮助。”涟漪道。
武官队列中,有一人的眼神略带感触,好像触景生情了一般。在众人未发觉之时,深深叹了口气,而后面容又恢复了正常。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赤虬元帅,苏涟漪的公爹、云飞峋的父亲,云忠孝。
“好,朕准了。苏涟漪听旨,贷银之事便全权交给商部尚书苏涟漪,希望苏爱卿切勿辜负朕的信任。”夏胤修宣了口谕,并无什么挣扎,他自己也知,苏涟漪早就打算去东邬城不是一日半日,拖延到今天,是有原因。
想到此,夏胤修俯视跪拜在自己面前的苏涟漪,唇角忍不住微微动了动——苏涟漪,你是不要感谢朕?你的仇,一多半是朕为你报的。
跪地的苏涟漪未发现皇上的表情,但也是心知肚明。一众群臣只当皇上心中高兴,却不免捏了把汗。
这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成立了商部,筹集了一大批银子,十年之后除了要返还存银者得银子,还要有巨额的利息,而商部能拿得出来吗?他们不信任。
同时,觉得苏涟漪刚刚那番话也实在可笑,从前战乱灾害,朝廷没少拨出巨额银子,都杯水车薪,如今苏涟漪就能平稳边界的经济?可笑!
若一名小小女子什么都能做,还要他们这些七尺男儿做什么?他们就要眼睁睁看她的笑话。
“皇上,臣女还有一事。”涟漪又抬头道。
夏胤修不解,“还有何事?”心中有些期待,因苏涟漪奏明去东邬城之事是早就计划好的,他想知晓苏涟漪还有什么其他要求。
“回皇上,东邬城一行极为关键,关乎边境与朝廷的名誉、信誉,况且商部之事件件沾惹钱财,所以臣女有个请求,希望皇上派下一名御史同行,以表商部之廉。”苏涟漪道。
“御史?”夏胤修一愣,而后了然地点了点头,苏涟漪想得周全,行军打仗都要派一名监军,而商部带着如此巨额的钱财交易,确实应该派一名公正的御史同行。
御史院队列中的某人顿时如同打了鸡血一般,一下子蹦出了人群,对着皇上便跪下磕头,“启禀皇上,臣愿同师父前去,请皇上定要批准。”
“师父?”夏胤修一愣。
“师父?”群臣交头接耳。
苏涟漪无语,此时此刻,她已不确定……自己是否应带司马秋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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