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没去过南荒不会懂这其中的玄机,但凡小青有一点异常,我就必须把他交给掌门处理。”
宋涟衣吓得差点瘫软在地上,紧紧拉住游源的衣袖。“师兄是言重了吧,那魔王都已经死了,还有什么魔功可言?小青现在还是一个山下弟子,被师兄这么一照以后还怎么去山上修炼啊。”
“若你真的了解那个魔头,你会知道死对于他来说,也只是一种变化罢了。”
游源眉头深锁,捧着他那面散发着青色幽光的玉髓盘,朝着少年宋小青所处的茅草屋走去。
此时那个少年宋小青才刚刚在一阵迷离梦幻中清醒过来,朝着迎面走来的游源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
玉髓盘那如明镜般的盘面很快便映照出宋小青那张还有些稚嫩青涩的脸。
盘面上散发着幽幽的青光,衍生出一缕缕纤细的线条,一点点地流入了宋小青的眼眸。
而与此同时那光滑的玉髓盘面之上开始浮现道道水流,涓涓流动。
这个类似于观心的过程持续了差不多有一盏茶的时间。
“师妹,看来是我多虑了。”游源缓缓收起了玉髓盘,那法宝化为一道青光已经回到了他丹田的窍腔之中,他那张铁青的脸上也终于有了一丝松懈。“这孩子身上没有一丝魔煞之气,想必我的推断也是一番谬论了。”
宋涟衣长长舒了口气,没人注意到她那白皙如玉的两颊早就泛起了一层汗珠,单薄的黄衫也早就湿得通透。“想必是这孩子小时候受苦太多,天上的神仙可怜他,才让他免遭此劫。”
她连忙泡起茶来,眼看着一壶寰宇山特产的洞庭茶在琉璃茶盏中翻滚招摇,空气中开始弥漫出初春草芽的清香和迷蒙的几缕茶烟。
茶盏被轻轻推到游源的面前,游源却是丝毫没有接下的意思。
“洞庭茶太过绵柔,我这种常年在南荒沐风淋雨的粗人,是真的消受不起。”游源说着又将目光转向床榻上的宋小青。“倒是希望师妹你不要怪罪,我这也是例行公事而已。”
“师兄这是哪里话……”
“我会给掌门告知这件事情,绝不会延误小青的修行。这孩子虽然年纪轻轻,道心却是沉稳地很,刚刚我用玉髓盘观心,他竟能忍受心脉之痛,而且刚刚我看他的眼神……竟有那么一瞬间让我感觉是掌门师傅那个修为才会有的淡然自若……”
宋涟衣只是浅浅一笑,自己弟弟宋小青才到这山下紫竹林修炼不到两年,哪有什么修为可言。
山上都说游源这人比较死板,现在看来他是真的不会开玩笑,夸奖人竟然可以那么生硬。
“他以后上山,倒是可以来我们青桦峰试试,这般性格挺适合去南荒历练的。”
宋涟衣听了这话倒是有些激动了,一时间便笑靥如花。
青桦峰是寰宇山的主峰,也是掌门人元浩真人的洞府所在,多少弟子做梦都想在青桦峰修行只是没有机会。
自己弟弟的资质,能不能上山都是两说,哪还敢奢求主峰青桦峰呢?
但纵使游源只是随便说说,她也觉得分外欣慰。
她硬生生把弟弟宋小青从床榻上拽了起来,说道:“还不快给游源师兄行礼。”
“……”
“你还愣着干什么,说话啊。”
“见过游源师兄。”宋小青连忙低下了头,似乎还有几分不情愿。
游源点了点头,从衣衫中取出一颗小小的玉珠,递到了宋涟衣的手心。
“师妹,这是我炼制的驱魔玉珠,戴在身上可是免除魔煞妖气侵袭,就当是我的赔罪吧。”
这个表情僵硬的男人像是在努力挤出一丝笑容,不光生硬还有些笨拙。
“那就替小青谢过师兄了。”
“小青现在还小,应该接触不到什么妖魔,这玉珠是送给师妹你的。”
那一瞬间,宋涟衣的脸上仿佛烧起了一层晚霞。
她轻轻将玉珠递了回去。
“师兄这个太贵重了,涟衣不能收。”
……
……
两人一同离开了,留宋小青一人在房间修养。
宋小青伸了个懒腰,目光散漫地望向窗外。
窗外正是初春,暖风拂过,细碎的叶片便汇成了一片洋流,忽而是淡紫色,忽而又散发淡淡红晕。
幽幽的竹海不光是修道者的心头好,就连那些俗世的诗人书生,也有到这片紫竹林采风的诗意雅兴。
紫竹林里隐隐约约还能看到十几处大大小小的茅草屋,茅屋外能看到一些弟子已经在舞剑或者驾驭道符了。
竹林外,人声嘈杂喧嚣,方寸之间已经勾勒出这俗世与修行界之间那副喜怒哀乐汇杂的众生图。
他低头看了一眼桌案上的茶盏,时间过得飞快,桌案上的洞庭茶已经没了渺渺茶烟,那精致的琉璃茶盏也没了余温。本来嫩绿色的洞庭嫩芽,此刻也变得有些淡黄。
有些浑浊的茶水里倒映出他那张自己看来都有几分陌生的脸庞,短短的头发,不规整的发髻,淡淡的胡须,十七岁的少年,连五官的轮廓都还没有棱角显现。
他突然嘴角露出一丝淡淡的笑容,像是突然又想起了什么有趣的事情。
“元浩师兄,看你教出来的好徒弟,空有一身好修为却不会动脑子。现在那一身功法都不在我身上,他拿玉髓盘又能照出个什么呢?”
琉璃茶盏被他端了起来,轻轻抿上一口冷掉的茶水,碎掉的茶芽被他用手指熟练地筛到地板上。
十年弹指一挥,此夕故地重游,旧茶新尝。
年少时候喝腻了的洞庭茶,似乎也多了一份苦涩。
“这寰宇山的洞庭茶还是一如既往的难喝啊。”
他推开房门缓缓走了出去,让阳光肆意洒在自己身上。
这些年一直呆在森罗谷在暗无天日的深渊中,他已经很久没有感受过这般厚重的阳光,他甚至感觉有些晕厥。
他记得之前河洛城、青阳城的那些神婆在给人入殓的时候,总会念叨一句话,有的人死了其实他还活着,有的人活着其实他已经死了,以此来安慰那些失去亲人的凡人。
起初他觉得这话就是一句废话,人都死了又有什么好说的,一堆枯骨,几缕残魂。
但今天他突然觉得这话似乎出奇的有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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