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儒明却是不知道最近越来越倚重的刘砚,竟然还敢在心中如此腹诽。而略有一丝失落的拿着奏折离开的钱江,要是知道了刘砚如此不识好歹,肯定是要呸他一口的——以往即便是有这种急事,皇上也是会让他先将奏折送出去。然后再回来跟着一起去佛堂的。现在多了一个刘砚,分拨了他的宠爱,他怎么能不忌惮恼恨呢。
三人之间私下里的那些纠纷先不论,温儒明带着刘砚来到佛堂之后。示意刘砚在门口等着,不需要通报就径直走了进去。一走进佛堂,温儒明就注意到正盘坐在蒲团上的敲木鱼念经的忘尘。
还不待温儒明好好思考一下该如何开口呢,以往很是沉得住气的忘尘却让他惊讶的先开口道:“皇上你来了。云儿现在怎么样了?”
温儒明的眉头轻挑了一下,追问道:“你知道这件事情?如果你知道的话,为什么不早些说出来?云儿现在身子受到了一些影响,恐怕是再也经受不起下一次的暗害了。你也知道她还患有痫症,若是两个堆积在了一起,恐怕她能不能熬过去都是未知数。”
温儒明故意将话说得太过直白,就是想要试探出忘尘都知道些什么。忘尘却仍旧盘坐的稳稳地。敲击木鱼的声音维持着之前的频率,淡然的说道:“这是云儿的一难,必须让她过了今日白天的一劫,她以后才不会遇到更加危险的事情。不过,皇上对此感到担心是应该的。因为幕后那人不但能够对一人下蛊扎小人,还有更加恐怖的打算,这次只是她的一个试探而已。”
“试探?拿云儿的命来试探?”温儒明声音中带着无法形容的怒火,背对着忘尘的脸上却无甚波动,他仍旧在探寻,甚至有些怀疑忘尘是不是真的能坐得住。
没有任何反应的忘尘无疑是让温儒明再次失望了,他眼神一暗。恳求道:“皇弟,你无论出没出家,都是我们皇家的人,也是云儿的亲舅舅,总不可能坐视不管吧?还有,你既然身为佛门中人。更是应该为民消除这些未知的灾难。如果那人真的还有更坏的预谋,总不能让无辜的百姓们承受吧?”
木鱼声终于缓慢了下来,忘尘的声音也染上了一丝忧虑道:“无论按情按理来说,这件事情贫僧都应该管。可是,这件事情牵扯的太多。贫僧若是沾了这件事情,恐怕就多了许多无法偿还的果。而且,万一贫僧做错了决定,导致情况变得更加恶劣该怎么办......事关众生,贫僧也无法轻率做下决定啊。”
温儒明扫了一眼地上,忘尘早晚饭都放在那里,一口都没有碰,看来他这一天都在烦恼此事,的确是另有隐情。
但是来都来了,温儒明怎么能允许就此败退呢。他硬着头皮说道:“其他的先不用你管,只要你出宫去看看云儿,保护她不让她再受伤就好。如果你能查出来谋害云儿的人从她身上取了什么东西作为媒介的话,那就更好了。现在至关紧要的就是护住云儿,绝对不能让她被害。她是我们皇家的人,一定不能被贼子用妖法给害了!”
忘尘听着温儒明这番义正言辞的话,只觉得他有些词穷来来回回就是这么个意思了。他心中亮如明镜,微微点了下头道:“好,贫僧马上就去,待我念完这一遍往生经,让佛祖听到我祈求他保佑我大温国百姓的心声吧。有始有终,才会让人信服。皇上之所以能够治理国家让百姓们遵从信仰,依靠的一定也是这个吧。”
温儒明不明白忘尘怎么会将话题引到这上面,但还是颌首道:“没错!言而有信既是能让臣子们信从,更是能让难以完成的事情坚持到底。”
忘尘的嘴角微微翘起,却没有再说话。缓缓合上了双眼,嘴唇轻轻嚅动着,熟悉的已经刻入灵魂之中的往生经,流畅却几乎无声的再次从他口中传出......
“郡主!”彩果慌慌张张的跑进了屋子,脸上的表情却是喜得。但是在看到恹恹的靠在床上的乔珺云之后,就收敛了不少,沉声道:“郡主,忘尘大师来了,说是要保护您,为你驱除妖邪!”
“咳咳......”乔珺云的肺腑有些伤了,掩嘴轻咳了几声,虚弱却难掩惊喜的问道:“怎的吗?是小皇舅来看我了?快请。来,扶我起来!”
彩香一把摁住了想要下地的乔珺云,安抚道:“郡主您现在需要休息,奴婢出去迎接忘尘大师。您好好的躺着吧。来,奴婢给你再披一件衣裳吧。”见乔珺云穿着内衫,哪怕忘尘是她的亲舅舅且又是出家的和尚,但还是有些不方便。从旁边取了一件薄薄的裙衫,帮乔珺云穿上之后系好,又帮忙掖了掖被角,这才走了出去。
乔珺云对彩果笑了笑,摆摆手示意她也跟着彩香一起去。等两人一出去,她就忍不住的用帕子捂嘴重重的咳嗽了两声,声音被刻意的捂住显得很闷。咳嗽了七八声她才停下。
门口守着的九儿担心的往里瞄了一眼,却眼睛突然一瞪,将目光放在郡主手中染了一块红的帕子上,惊叫道:“不好啦,郡主呕血了!快快快。快去将楚御医请来!”
好不容易安静下来的院子,因为九儿的一句话而再次混乱了起来。彩香和彩果刚刚引着忘尘走了过来,乍一听到这话吓得差点儿连魂儿都丢了,没时间顾及忘尘,匆忙的跑了进去。
“天啊......”彩香只看了一眼就连呼吸都要忘记了,乔珺云后仰着脖子昏了过去,左手无力的搭在床边。手中紧紧攥着的丝帕被染红了近半!
“郡主怎么会呕血呢!楚御医不是说没事的吗!”彩果抓着一直没敢回去休息的楚御医往床前走,惊慌的扑到乔珺云身边,轻轻地推着她唤道:“郡主?郡主您快醒醒啊!”
“让让,让我给郡主把脉。”楚原好不容易拔出了一块地方,往乔珺云的腕上一搭,眉头先松后又是一紧。不解焦急道:“奇怪,从脉象上看来,郡主虽然肺腑上受了些伤,可是完全不至于呕血啊。奇怪......郡主之前都吃了什么?确定没有问题吗?”
彩香哆嗦着的手指指向了不远处桌子上的的汤碗,道:“郡主刚才觉得饿。我就又给郡主喂了一碗鸡汤。在给郡主喝之前,我用银针试过还亲口尝过,明明、明明没有问题的啊。”
“这、这是什么......”彩果趴在枕头边缘哭着,却不经意的发现了被乔珺云塞在床缝里的帕子,抽出来一看就发现上面也有着一块血迹,从微微发黑的颜色看来,已经好一会儿了。
楚原接过那条帕子,略一分析就沉重的说道:“应该是上午时候的鲜血,现在已经干得差不多了。看来郡主早就吐血,可是我不明白,郡主为什么要隐瞒下来?”
彩香紧紧的揪着衣服,看着那两条染着鲜血不同颜色的帕子,只觉得心中既是害怕又是难过。害怕郡主身子不好有危险,难过于郡主隐瞒了自己这么重要的事情,独自一个人承受。
其实,如果乔珺云现在清醒着的话,恐怕也对自己隐瞒下此事说不出来个所以然。因为她呕血两次后俱是发现,虽然喉咙里火辣辣的难受,但是精神头却要较比之前好上一些,而且虽然还是无精打采的,但是却更加耳聪目明,似乎连府外的马车经过的声音都清晰可闻,目光看向最远处的屋檐,都能依稀查出来上面有多少块砖瓦,真是奇怪,不是吗......
忘尘踱步进了屋子,并未立即走到床边查看乔珺云的情况,而是在屋子内转来转去,似乎在寻找些什么。过了小半刻钟的时间,他才在厢房内的衣柜前停下,伸手将其打开之后,只是扫视了一眼,就失望的摇了摇头,再次将木柜的门给关上了。他给忘了,这不过是乔珺云暂时休息的厢房而已,哪怕真的有什么问题的话,也应该是在乔珺云日夜能够接触到的闺房。
“大师,郡主的脉象看来真的没有大问题,还是请您看看......看看是不是那妖祟之术又作祟了吧。”楚原困扰的起身说道,声音中饱含着深深的失落与自责。
忘尘没有多说什么,行到床边站定,目光在乔珺云的身上巡视着,眉头渐渐皱了起来,沉吟道:“眉宇之间笼罩着一股黑气,的确是被人给下了蛊,或者说被人做了能够与本身相连的布偶。如果真的要做能够伤害到本体的布偶,就需要本人的精血以及头发指甲等等许多东西。制作的时辰也很有讲究。无论是早上一会儿或者晚上一会儿,都会失败......”
察觉到自己有些出神说得太多了,忘尘连忙制止了接下来的话。他睨了彩香一眼,追问道:“你知道最近郡主可曾受过伤吗?像是手指上受的伤。还有郡主平日里的床铺是谁打理的,会不会有人将郡主的头发收集了起来?嗯?”
“床铺都是我与彩果换着收拾整理的。”彩香揉了揉眼眶,尽量镇定的说道:“郡主没有受过什么伤......一定跟这些东西有关系吗,而且这些都是一定被应用了的东西吗?”
“嗯,不可能,你再好好想想。哪怕缺少了头发或者指甲等等,精血也是必需的。”忘尘笃定地说着,注视着乔珺云的额头,从那一片众人无法看见的乌黑之色中,能够分辨出这种仿身蛊的厉害。
“我、我想起来一件事......”彩果颤颤巍巍的说道:“约莫两个月之前。郡主在想要绣花的时候扎破了手指,因为扎得太深了所以流了好多血。那条丝帕不是我与彩香拿去处理的,会不会是......郡主平时很少动绣活,所以我才会记得特别的清晰。”
“一定是了!”忘尘捻动起手中的佛珠,整整拨弄了九九八十一颗佛珠之后。动作才停止。他眼睛微眯,低沉道:“立即去查,查那条帕子究竟落到了谁的手里。还有,郡主的生辰八字并不是随便就能打听到的,你们也可以从这件事情上入手。”他注意到乔珺云的眼珠动了动似乎要醒来,愈加放轻了声音,“越快找到那个仿身蛊的布偶。才能越快的消灭掉,不再影响她的安危。”
就在忘尘话落,一直在旁边听着的舒春领命出去之后,乔珺云的睫毛轻微的颤动了几下,缓缓的睁开了双眼。眼中一片迷茫之色,当看见忘尘的脸之后。脱口喊道:“小皇舅,你来了!”她这才发觉到原本靠在床边的自己竟然不知何时躺下了,有些懊恼的道:“看来我实在是累了,没注意竟然就睡了过去。小皇舅你来了多久了?云儿好久都没有见到你了......”
“郡主先不要动。”忘尘制止了乔珺云想要挪动的身子,以与之前淡然无波的声音不同。极其温柔道:“你知道刚才你吐血了吗?为什么不早早的说出来,一个人扛着不累吗?”
闻言,乔珺云突然生出了一种委屈的悲伤感,哪怕已经注意到了身边许多人,但还是任性的哭了出来道:“我不知道,就是不想说......”哪怕更加耳聪目明,仿佛吐出了那些血对自己有好处,但是乔珺云又怎么可能不害怕。不都说人在临死前都会回光返照吗,谁知道她是不是因为某些无法言说的原因,再也支撑不下去,这辈子捡来的命也要完了呢。
乔珺云无疑是自私了,她哪怕是瞒在自己的心里,将帕子塞进了床缝深处,也不希望被彩香彩果看见。与其听着众人的哭诉凄惨离世,还不如在感受着众人的嘘寒问暖中安然的走。
其实,乔珺云会如此想也是有原因的。上辈子她是喝了牡丹浆而死,吐血不止,鲜红一片奢靡浓郁的血腥气,无疑不勾起了她对于上一辈子凄惨结局的恐惧。
而在那一瞬间,她的心中也悄然的产生了变化——不能再退让了!继续推让的结果,就是给了别人谋害自己的胆子。巫蛊之术,她乔珺云何德何能收的这份大礼呢。从今以后,她绝对不要再继续忍让,以牙还牙以眼还眼,哪怕是无法用相同的方式偿还回去,她也决不能让害了自己的人好!
如此,乔珺云只觉得原本一直憋闷的心境豁然开朗。没有了那么多的顾忌,她的行事方式自然也就有所不同。她含泪看了忘尘一眼,哽咽道:“我上午痛得几乎快死的时候,恍惚间好像做了一个噩梦似地。我看到一个穿着粉衣的已婚女子,拿着一个写着我生辰八字的布娃娃,残忍的用力银针扎。一下下的、每一下都伴随着我身上传来的阵阵剧痛。诡异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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