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天色微亮。
陈墨早早就被饿醒,他有些庆幸,自己还能醒来。
他已经不记得自己上次吃饭是什么时候,更没多余的力气去思考。
叫醒同伴,两人没有多言,默默向前赶路。
不知走了多远,天地仍是荒凉一片,脚下的黄土地上却有车马留下的足迹。
见到这些痕迹,陈墨心神不由振奋,这说明向前走一定有人烟,牲口没被吃掉,说明那里不缺粮食那里有活路!
陈墨拼尽全力加快脚步,然而这幅临近灯枯油尽的身躯,无论他怎么努力却也快不了多少。
肉眼可见周围的灾民逐渐多了起来,不再像先前走上一日都见不到一个人。
显然他们也看到附近的车辙,知道这里有活路,都在往此处聚拢。
路上不时有些灾民倒下,没有人去多管,都只是低头赶路。
陈墨找了棵向阳大树,靠在上面休歇,他不敢坐更不敢躺,生怕一坐下就起不来。
陈墨从怀中掏出一块黑乎乎的饼子,一分为二递给同伴一块。
就连掰开饼子时掉下的饼渣都被他收集在手心,仔细舔个干净。
这是他们两人现在唯一的存粮,吃完若是还不能走到有活路的地方,那他们就和路上倒下的其他灾民一个下场。
吃完饼子,陈墨没敢多做停留,沿着脚下的道路继续前行。
许是吃了饼子,又或许是看到希望,两人的脚步明显快了许多。
等到天上的日头偏移,城镇的轮廓缓慢浮现。
陈墨麻木呆滞了许多天的大脑,终于有了些属于人的情绪。
虽然离镇子仍有很远,可他却好像闻到了食物的香气。
愈发接近城镇,镇内的灾民数量反倒并不多,这说明镇上多半真的有活路。
哪怕是卖身为奴,也比活活饿死要强。
陈墨在自己一层又一层的衣服里翻找,他记得自己有钱。
一次在他扒下死尸的衣服时,曾运气不错的找到十七枚大钱,相较于其他身无分文的难民,他情况还算好些。
十七文钱不多不多,可应该能买些食物。
走入镇内,镇上居民见到他们二人没有任何惊讶,看来已见惯了灾民。
最初时他们还会救助灾民,可随着灾民数量越来越多,他们也只能视若无睹。
毕竟这个世道,谁家的日子都不好过。
“面多少钱一碗。”走到一处露天面摊前,陈墨询问道。
“汤面七文钱一碗,饼子三文钱一个。”虽说陈墨是灾民,可老板没流露出任何看不起的意思,仍笑着招呼道。
“两碗汤面,一個饼。”陈墨笑道。
能吃上饭,他现在的心情很好。
“先给钱。”老板道,看来之前有不少灾民吃过白食。
陈墨取出铜板,老板顿时热情许多。
“好嘞,客官您先坐。”
陈墨挑了处距离其他客人较远的位置落座。
他几个月以来都在逃荒,自己倒是能适应身上的味道,可别人未必能适应。
陈墨向同伴招手示意,没吃到东西,他现在还是不想多说话。
“我没钱。”同伴挪到陈墨身旁,扯着沙哑的嗓子开口。
两人先前一同结伴而行,更以性命相托。
那是逃难时的无奈之举。
如今有了生路,先前不得已的同盟自然该解散。
虽说镇上有活路,可终归还没见到。
而食物珍贵,能多吃一口,就代表多一分活下去的机会。
“没事,先吃再说。”陈墨勉强挤出一个笑容。
两人现在都已濒临崩溃,能来到镇上全凭意志强撑,再不吃些东西,都撑不到能找到活路的时候。
自己与同伴接下来就算卖身为奴,如果能卖进同一个主家里,日后必然还会有联系。
就算不能,两人好歹同路许久,相互救过对方性命。
如今好不容易有了活下去的机会,陈墨不可能看着他死。
“多谢。”同伴露出笑意道谢,这才敢在陈墨对面坐下。
两碗热汤面,很快端了上来。
面是最简单的白煮面,除了盐之外没有任何调料。
陈墨无法形容它的味道,于他而言,这是这个世界上最好吃的东西。
一碗热乎乎的汤面下肚,陈墨终于感觉自己像个活人。
又向老板讨了碗面汤,拿过刚烙好的饼子,陈墨掰了一块分给同伴,他却不愿意要。
陈墨也没和他客气,就着面汤吃了半块饼,剩下半块则随身藏好。
“老哥,这镇上哪有活路没,给口饭就成。”陈墨把面碗递还给老板,笑呵呵问道。
“镇东边,有北和县内的几家大户收奴仆,你还能去试试。往东走六十里到青木集,朝廷在那征兵,实在不行也能去。”老板略作思忖,开口道。
陈墨他们来的太晚,但凡好一些的活路和生计,早就被先来的灾民抢完。
只剩下卖身为奴和投军入伍,这两条实在逼不得已才会去选的路。
“多谢老哥了!”陈墨认真道谢。
大乾将治下百姓,按所从事的行业身份划分出无数籍贯,最贵者莫乎于士。
而为奴则是最为低贱的籍贯,至于军户,虽说籍贯上不是最贱。
可所遭受的待遇,恐怕比奴仆有过之而无不及。
不光一分饷银拿不到,还得替长官耕地,忍受老兵打骂,真打起仗来还会被当炮灰。
大乾俗语,宁做奴仆,不为兵丁。
做他人奴仆,起码不会被强征上战场。
何况投军还得再走六十里,自己未必能活着走到地方。
“镇东头有大户收奴仆,咱们去看看吧。”陈墨低声向同伴开口,压根没提投军的事。
“好。”同伴苦笑,吃了食物,总算是有了些活人气息。
但凡有的选,没人愿意做他人奴仆。可他们没得选,为奴为婢又如何,好歹能活下去。
两人挪着步子,慢慢走到镇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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