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后来,即便感到这钱赚的太寒碜的《英国佬》已经停止了私下发行这些短篇故事集的行为,但是他们却无法阻挡地下盗版商继续翻印埃尔德佚名大作的脚步。
而针对这一现象,《英国佬》原始股东亚瑟·黑斯廷斯爵士也在私下里发表了针对这一现象的文学评论。
“这些书属于时尚的一种新门类,虽然我很不情愿,但是我还是得承认:埃尔德在情色文学的发展历程中做出了独特的历史贡献,在整个英国文学的发展史上,他都是一个划时代的人物。如果说《芬妮·希尔回忆录》可以称得上是现实主义情色文学,那么埃尔德的无聊随笔则属于浪漫主义低俗。现今,我听到很多人赞美查尔斯·狄更斯为新莎士比亚,埃尔德其实也应当享有同等赞誉,他同样是莎士比亚,只不过他的成就只属于地下。”
而这样的现象也引得《英国佬》编辑部痛定思痛。
在年初的一次内部会议上,经过股东们集体表决,大伙儿一致认为应该壮士断腕,同当年那个不体面的创业时代挥手告别,担当起《英国佬》本该肩负的宣扬进步思想的社会责任。
当然,股东们也并非全都投了赞成票,大仲马就对封杀埃尔德随笔作品的决定表达了他的愤慨。
老实忠厚的仲马先生认为:埃尔德的长处本就不多,连这点东西都不让他写,那剩下的不就全是短板了?
大仲马还在会上怒斥了迪斯雷利,他认为这小子自从当选议员之后就开始装清高,想把《英国佬》改造成牧师们布道用的福音书。为此,他还撂下狠话并提醒大伙儿:“《英国佬》之所以能够成功就是由于其本身的时尚定位,虽然埃尔德的作品是低俗了点,不适合直接在版面上发表。不过,如果我们一味拒绝一以贯之的多元化原则,像是这么搞下去,我们将来和《布莱克伍德》还有什么区别?”
大仲马的强烈反对使得这一次的股东会议草草收场,不过如何妥善处理低俗、严肃文学、艺术评论等等不适合统一放在《英国佬》版面上文章的问题依然还在那里。
正巧海涅提到了埃尔德的事情,亚瑟瞥了眼桌前散乱的学术论文,脑子里忽然迸发出了一个新的想法。
根据学术会议的惯例,这里的学术报告理应整理成册统一发表。
而小小的哥廷根却没有一家像样的出版社,因此这里的教授讲师每每想要发表学术论文,只能去投柏林或者慕尼黑等地的学术期刊。
这样一个好机会,与其便宜了别人,为什么不交给《英国佬》呢?
当然,这不是要在《英国佬》这样的文学杂志上发表科学论文,而是仿照当初创立副刊《经济学人》的方式,再创立一份新的杂志。
《经济学人》当年虽然只是一份寂寂无名的新刊,但是由于有密尔等伦敦大学系经济学家的积极投稿,很快便从《威斯敏斯特评论》和《爱丁堡评论》等自由派政论刊物的手中分割到了他们的读者基本盘。
而坐拥全欧电磁会议成堆学术报告的《英国佬》,不仅能够得到向全欧洲率先宣布电阻概念的殊荣,更能够凭借高斯、法拉第、安培、奥斯特等人的名气来打开科学期刊的市场。
相应的,埃尔德的佚名低俗也应该单独拿出来,放在一份新刊中进行连载,这样既不会损害《英国佬》的声誉,将来出了事也能及时切割,就如同那家用来处理外交部资助款的空壳银行一样。
而且,这样的垂直化经营策略孵化出的新刊物,也有着不同的妙用。
《英国佬》主要面对的是中等阶层,《经济学人》的观点则面向伦敦金融城和白厅街,低俗大伙儿都喜闻乐见很能赚钱,而科学期刊就更了不得了。
至少对于德意志科学界来说,掌握着权威科学期刊就代表你掌握了无数学者升官发财的道路,毕竟在德意志教育界,衡量学术声誉的一个重要标准就是看你在权威期刊上发表过多少篇论文。至于在英国和法国,虽然对学者发表的论文没有硬性规定,但是大伙儿私底下还是会将其作为一个重要指标来看待。
皇家学会的学者们闹着要改革体制,不就是因为他们发现有许多学会成员不曾在《自然年鉴》上发表过自然哲学论文吗?
亚瑟眼珠子一转,和气的打断了正在唇枪舌战的海涅与迪斯雷利。
“本杰明,我想了想,你说的话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甚至我们一早就讨论过这个问题,《英国佬》是立足于英国社会,专注于发表风潮时尚的刊物。像是《论浪漫派》这样的作品,显然更适合在专门的文学评论杂志或者报纸的艺术评论板块进行连载。”
海涅被亚瑟的论调吓了一跳,他还以为这小子是想要反悔:“亚瑟,你可不能听信这家伙的一面之词。我相信英国的中等阶层拥有足够的鉴赏能力来阅读《论浪漫派》。”
迪斯雷利见到亚瑟居然同意了他的观点,立马大笑道:“没错,亚瑟,你说得对,咱们《英国佬》早该改改了!我们是杂志,又不是难民营,虽然我也很同情一部分人,我愿意给他们捐款,但是我不认为咱们的版面上应该随随便便塞进来一堆波兰士兵、法国皇帝、意大利水手抑或是德意志小市民。”
“当然。”亚瑟笑道:“那是因为我们有着更好的地方容纳他们,比如说咱们的副刊《经济学人》。”
“嗯?”迪斯雷利听出了亚瑟的弦外之音:“你打算在《经济学人》上发表《论浪漫派》?”
“其实在那上面发表也不合适,就像我先前说的那样,如果可以的话,我们最好能够创办一份兼容并包的报纸。”
“报纸?”迪斯雷利沉吟道:“你想要扩展咱们的业务?这……倒也不是不行。但是如果要办报纸,咱们目前的人手最少得扩充三四倍,雇佣上七八个记者,再添上几个新编辑,印刷设备也得更新。亚瑟,你应该还记得吧?我之前那次失败投资就是办报纸,办报纸的流程复杂度与办杂志可不是一个等级。”
“我也考虑到了这一点。”亚瑟微微点头道:“所以我觉得,现阶段咱们最好还是从增设新杂志,拓展业务面做起。”
亚瑟用手指敲了敲桌上小山般的论文:“比如说,先办一份科学期刊试水。哥廷根大学有现成的学术资源,我们可以轻而易举的在这里找到审稿人和主编,这里唯独缺少的就是有经验的出版从业者和发行经验。”
“科学期刊?”迪斯雷利心里合计了一下,他简单的算了笔账后微微摇头道:“我觉得这可不一定是笔赚钱的生意。”
亚瑟没有直言,只是旁敲侧击的暗示他道:“但是这或许有可能解开苏塞克斯公爵的燃眉之急,本杰明,有时候出版物并不仅仅要考虑到钱的问题。就像你说的,这是事关社会进步和古老英格兰的传统问题。”
迪斯雷利一听到苏塞克斯公爵,敏锐的政治嗅觉立马让他意识到了这里面或许存在政治投机的机会。
“我……我好像是听说苏塞克斯公爵热衷于赞助艺术和科学,难道他也想要发表自然哲学论文?”
“不仅仅是他。”亚瑟暗示道:“在不列颠,对自然哲学感兴趣的人有很多,要不然贵族、陆军和皇家海军的将军们以及银行家和工厂主为什么都争先恐后的想要加入皇家学会呢?”
海涅也嗅出了里面的不对,他嘲讽了一句:“所以你们打算叫这份新杂志什么?《贿选》?”
“不。”亚瑟笑了笑:“海因里希,你可以叫它《自然》或者《科学》,你选一个吧?”
“那还是叫《自然》吧。”海涅摇头道:“因为这很符合千百年来的自然规律,但是这一点都不《科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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