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蛰后的南方,雨来得快去得也快,雨过天晴,空气中的灰尘都叫雨星子打入泥巴里,打开口一吸都略略夹着一丝丝甜酸的味道。
最该是头顶挂着的翠碧,总疑心要滴出水来,最好再下上两三天,落个满地泥泞,那人赶不得路,只得停下来,听雨赏花,也是雅致。
“还有几日路程?”眼前花事闹,先前的烦心事跑没了影,少年眉目间也打开了些。
却半晌没个搭理的信儿,转头便是汪烨耷拉着张大脸,瞎比划。他气得发笑,“您怎的了?”
他却还是比划。
“得,得,得,我瞧您哪,到底是不愿赏脸——前些日子听说人的舌头割了浸酒,最是大补,您这没的用处,不如给了我,好叫我尝尝滋味不是?”呸!什么大补,什么浸酒,不过是说来唬人的!卸了他哪哪都好——横竖那主要的地儿早没了,就属舌头要命。
他忙求饶:“我的亲爷爷,这可不是闹着好玩的!”起先听人说,阖宫上下,准属这位爷爷经事沉稳,捻拿妥帖,怎的也没说是这么个经得闹腾的,看来往后这旁人的话胡信不得。
他又打起精神劲儿,“咱这是到了江南道。”他顿了顿,眼珠子转了几圈,才慢斯慢悠地开口:“入了江州城,离上山费不得几日功夫,打开始干爹便吩咐过,踩着江南的地儿,爷爷便算是虚头全尾的安全了,还特地嘱咐奴婢,这江州城山好水好,可以小歇上些时日,待您耍腻了,再上山也是不迟的。”我也好偷闲安生几日。
一长溜话儿一撩出来,只等这祖宗一句话,他遂可以进城蒙头大睡一阵,他不住窃喜。
谁晓得他家爷爷爱活折腾,不过半盏茶水的时间,又蹙着眉问道:“早些进山,成不成?”
汪烨好歹没一口茶水喷出来:“可不能啊!爷!”他又堆堆鼻子堆堆眼,好一阵,究竟是给出个答复:“进山前奴婢得同山上人通通气儿不是?人情世故哪有那么容易对付。再者您真得好好休休身子,待缓过劲儿来了,再上路,也不至于乏累。统共耽搁不了几天的!”晓得这是推辞,也明白这些个做下人的难处,他略略颔首表示知晓,便也阖上了嘴。
一时间,竟是难得的清净。清风过境,叫人精神头陡然一振。
“你快些!”她挽娟纱绣花琵琶袖,伸手要去够塘边的残荷,却还是差上好大一截,既恨婢子控船笨拙,又怨荷花生的远了。
小韭心擂到了嗓子眼儿,也不敢胡说什么,又向岸边靠了几分,诺诺道:“三娘子,您,还是奴婢来吧,这……这,您要是跌下去了,可怎么了得?”
她深锁绣眉,颇有几分恨铁不成钢,幽怨地瞪了她一眼,“净说些不中……”
“三,三娘子!”起先听闻水里有东西闹腾,只道是春来野鸭戏水,几人皆没上心,待声里掺和进了姑娘哭哭啼啼的喊叫声,那边汪烨慌忙来报:“爷爷,有,有人落水了。”
那少年还是个热心肠,竖地直了起身,定睛瞧清了前头塘里的情况,急急吩咐道:“还戳在这做什么!速速给我救人去啊!”
汪烨一听,霎时白了脸,眉眼都堆一块儿了,好半晌才抽抽噎噎道:“不,不顶用,奴婢,奴婢不会水!”他又突然直了腰,“要不,要不,奴婢去把孙任唤过来,他就在前头探路,他好歹是南方人……”
爷爷狠狠地剜了他一眼,似是极不满他的畏畏缩缩,顾自脱了大氅。
汪烨果然要拦他:“爷爷,使不得,千万使不得,乍暖还寒时候,最是容易作病,您怎么还往水里扎!”
几日后,雨歇风定,天空一碧如洗,姜禛精神好些了。因见午后的阳光极好,遂差了小韭唤人搬桌椅到院子里晒太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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