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没想到的是那十多名援兵突然打开了关门,随后跑回了玉霄关。
近千的戎兵往关内涌来,
我的兄弟们呐,啊,兄弟们呐。”
说到这里,安旭之竟然大声嚎啕起来。
樗里骅四人看着面前的这个汉子嚎啕大哭心里也不是个滋味,但真正让四人吃惊的是那个叫文兆源的侍郎竟然胆大包天到将自己的利益至于国事之上,那位叫江卫哲的铁鹰卫士在这些贵族的私利殃及下死的不明不白。
而樗里骅也在不断思索,安旭之所说的事背后涉及的隐秘过于重大,他凭着直觉感到此事决不简单。
一个又一个问题困扰着自己,他觉得如果搞不明白这件事情,或许不仅自己和高云策几人将会处于危机之中,秦国也将面临大祸。
一个小小的守关千人随手一撕将改变大秦无数人的命运。
他叹息一声,向已经由嚎啕大哭转为低声抽泣的安旭之问道:
“安百将,戎人破关后你等百人是如何御敌的?
为何木獬关又失而复得?”
安旭之揉了揉发红的眼圈,抬头回道:“戎人冲进来后,兄弟们瞬间被砍倒了数人,我本来也想着可能就要死在这里了,绝望中突然发现戎人人数太多,进关时又争先恐后。
也是天不绝我,当时正值八月末,那几天一直在下雨,攻城的戎人脚下泥泞湿滑,一窝蜂往关内冲的戎人中有人倒地来不及爬起,后面跟上来的戎人和前面倒地的戎人竟然拥挤在狭小的关门里不得动弹,真正冲进来的戎人却只有二十多人。
我看到此等情景后,连忙让关楼上的弓箭手不断向卡在城门中的戎人射箭,自己领着剩余的兄弟们与进到关内的戎人死战。
眼看着自己身边的兄弟越来越少,关门中却不断有戎人挤出来和我们相斗。
当时只想着再杀一个垫背,然后力竭而亡就是了。
但这时我突然发现院内还有一些守城的火油,大喜之下就让几名兄弟将火油抬上关楼,洒到挤在关门中的戎人群中,
但火油撒到人群中又如何能一下子点着,更别说还下着雨。
关楼上试了好几次,扔下去的火折子多数在半空中就已经熄灭,就是扔到人群中也被那些戎人用手扑灭。
随后,兄弟们又脱下衣服浸上火油点着扔了下去,可是戎人立刻用兵器将衣服高高挑起。
眼看有更多的戎人挤入关内,就有兄弟在情急之中将火油倒在自己身上,点着火后,从关楼跳了下去,一个,两个,三个,四个.......”
说完,安旭之站起身来,慢慢走到屋边,仿佛是在回忆当时的情景,他累了,也哭了。
那场战事过后,他从没有哭过,今天他彻底的释放了。
这些压在心头的往事,那些一同战斗的兄弟们,那一张张获胜后的笑脸,那一个个点燃自己跳下关楼喊着娘亲的兵士,甚至是那些关门中被烧得哇哇大哭的戎人。
当关门再次被关闭,当玉霄关终于发来了援兵,当韩千人站在他面前抱着他,当自己再也支撑不住晕倒过去。
在自己每天的梦里,发生着百余名兄弟在自己的带领下与獬木关原来的守将进行着交接;
每次与戎人发生冲突时大家同仇敌忾一同御敌,战后一同掩埋着战死的兄弟,迎来补充进来的新人;
新人来后,安旭之也在带头捉弄着他们,兄弟们也跟着自己捉弄着他们;
一场战后,新人变成了旧人,兄弟们又携手御敌,直到梦的最后,兄弟们喊着娘亲一同在烈火中赴死。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岂曰无衣?与子同泽。王于兴师,修我矛戟。与子偕作。岂曰无衣?与子同裳。王于兴师,修我甲兵。与子偕行。”
站在木獬关楼之上,樗里骅西望延绵的大山一动不动,任凭夜晚的寒风不断吹在身上带动樗里骅的纶巾与黑氅啪啪作响,可是站在风里的人却仿佛不怕这刺骨凛冽。
真的不怕么?
不,而是此刻的樗里骅心里却觉得更寒。
他听完安旭之的诉说后便默不作声,一个人独自来到这木獬关楼站了整整一天。
他不断的思索,隐约觉得自己已经卷入了一个巨大的漩涡之中,没有原因没有过程没有结尾,就这样被漩涡扯了进来,让他在这漩涡中开始了挣扎。
贵族,布衣,公侯,王室,秦人,戎狄,黑冰台,还有那些聚集朝堂,翻云覆雨的大贵族以及豪门家族......他想了很多很多。
凭樗里骅的才智,他当然明白木獬关里发生过得事情只不过是这些权力团体一次又一次碰撞的小漩涡,看似偶尔发生的个体事件,组成了这些权力碰撞中的必然,自己不过是误打误撞踏进了这些漩涡里最小的一个而已。
他又怎能不知道,这是注定了的事情,是作为贵族集团中的一员,总要面对的事情,不论自己愿不愿意。
他又想起了介鸳,想起了母亲,想起了成长起来的点点滴滴,想起了自己父亲垂死时看着他的笑容,该面对的总是要面对的,杀人这么难的事不也在前些日子干过了吗。
抬头望着越发清晰的明月,樗里骅低声吟道:
“须弥山巅雪似沙,木獬关外月如霜,不知何处吹芦管,一夜征人尽望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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