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翻过,使仰着的子背朝上。说来也奇,人在深水中时,四肢腹背都像是被紧紧包着,体反倒轻松一些。莺奴在水中反复转了几个圈,伸展了几下脖颈与关节。她疲惫的双眼睁开,向下看去时,竟突然产生一股不真实的狂喜
底下不知是何物发出耀眼光芒,将下方照得通亮;那光亮在底下形成一面镜子般的薄膜,还随着水波在动。
莺奴向下又潜入一些,眯起眼睛细看时,那竟是成千上万的灯蛇!
这些灯蛇悠悠游动在这个平面上,也不往更深处去,似乎那个平面之下是另一个世界,并非俗物可通;莺奴游得足够近时,才发觉那是一层水面!
她还不敢相信,然而那薄膜怎么看都是灯蛇的光芒投在另一个水面上形成的光膜,其下既不是地面也不是空气,确乎是水。
莺奴笨拙地扭动四肢,既失望又惊恐地发觉自己仍然在水中。可是在水中怎能又有了水面?
还是她的重力早已颠倒,突破这道水面,上方就是蓝天?
莺奴头一次连自己到底有没有在水中都产生了怀疑。
难道说,饕餮潭,蛇田,广海,窄道,贝眼密室,以及刚才自己这一路的下沉,全都是梦?她不能相信,若是梦,一定是谁向她下了摄魂术,否则怎会有这样消殆精神的噩梦?如真是梦,这一梦简直要她死过去。
她呆呆的,灯蛇与她一道悬在水面上方三尺,不敢再下。究竟是真是假,只要微微一碰那面宁静水层,就能揭晓。可她不敢。
她怕如今这仅存的一点安宁,会被这一碰碾成碎片。
孰实孰幻?
莺奴的心里泛起一层空茫的恐惧。
她唯一能确定的,是她已经无论如何也无法到达这潭水的最深处,顶上是一道水面,此处又是一道水面,若是接着向下,谁也不知是否还有水面;也许她不断潜入便会不断涌出新的水面,她将永生不得落到深水的最底部。无论那片如镜的水面是真是假,它的底下一定还有一个世界,而就像她初次入水一样,每进入一个新的境界,她便需要重新适应一次,那过程好比让她死一回。如此无穷无尽的噩梦,莺奴不能再承受了。
她不想去揭开那道湖面的真相,而是选择了用力一蹬双腿,准备离开此处。
莺奴蹬腿带起的水流,在不远处的水面上,竟激起了浅浅涟漪。那涟漪出奇的柔,毫不真实,正如一个梦。
莺奴不再回头看了。她怕她再看,就愈加肯定自己才是这场梦里虚假的那个。因为别的一切看起来都那么真实,连一个涟漪都没有破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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