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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中有女人在澡堂大大方方洗澡的事,不过一个中午就传遍了军营,节度使当然也当即听说了此事,知道是黄楼在胡闹。他对这女子虽然还很有兴趣,但一想到这么多最低jiàn)的兵卒也见过她的体,竟然恼羞成怒,反而不想碰她了。想到她早上面色这样恐怖,又是个目中全无礼教法纪的蛮女,甚至后悔提起邀她见自家内室的请求。他贵为节度使,为所为,在外多污bī)将士妻妾,但娶进家门的女人都是二门不出的贤妇。贤妇怎么能和这种野人打交道?!
要替黄楼裁衣、引她入室的事就不了了之,黄楼仍旧趁人少时在公用的浴室大摇大摆洗澡,此堪称军中一大美事,甚至有武功好的专门守在门口,若是有谁要进去共浴,还要交钱;看一眼也不是免费的,但敢逃票偷看就要挨打。
蚀月教的弟子当然心中敬畏,多不敢去看,若有忍不住要看的,交了几枚铜子、见了副阁主的真面目,只是觉得果真是个女人,除此之外脑中一片混沌,竟然挖不出感想来。她在里面洗得坦坦dàng)dàng),一点也没把自己和男子的区别放在眼里。越是如此,看客反而越觉得无趣。他们想着这窥玉偷香之事,难道不应该是滴滴、十分害臊才好看么,但黄楼对他们这些围观者却过于大方慷慨了。
出了那澡堂,黄楼仍是蚀月教的副阁主,颜色装扮一如往常。盯着她看时,若是偶尔想到浴室里的模样,弟子们反而羞愧。黄楼的外貌在他们面前已经如此坦率,无法更坦率一分,叫他们不得不多去想想这女子的心里究竟装着什么了。
她在崔宁帐下仍然做着自己的蚀月教副阁主,原来她手下的这一千多人依然听她的指挥,也都住在相邻的营帐内,不与蜀人过分来往。这崔宁虽然嫌恶她和众兵士同浴的恶习,偶尔还是想降服这女子,尤其是听说无人敢动她纤毫之后,心里又有些动起来,仿佛这女子是座高峰,他必得攀登。
可若是强夺,毕竟不雅;他便着意削减蚀月教一千余人的开支,将他们逐步徙去最差的营房居住,就是洗澡,来去也要走上半个时辰,才洗清爽又出一焦汗。平里也少给米汤,不见荤腥,已经摆明了对蚀月教的人区别对待。若是闹起来,就有人劝他们让副阁主出来说话。
黄楼本以为洗澡的事这样一闹,老贼应当对她厌恶至极,不想还是揪着她不放。她也丝毫不怵,还是那个捅破天都不怕的铁刺猬,换了一军甲就大步流星向崔宁的府上冲去。
一进大门,远远就看见厅前放着一只一人深的浴桶。只是看见这只浴桶,她都已经怒火中烧,知道崔宁稍后会怎样待她。盛怒之下,她大步跨进门内,一拳就已经狠狠打在那浴桶上,两寸厚的木板上立时捅出一个窟窿,里面备好的汤汹涌而出,浇了她一。
她还不肯停,将这浴桶大卸八块,向脸上抹了一把,将汗和水一道狠狠甩在门口看守的上。她力气虽然惊人,毕竟是用拳去打木桶,此时手骨都戳破皮肤,整只右手血淋淋的,十分可怖。
等她发泄完,崔宁慢悠悠地从屏风后面走出来,站在案前,用指节敲了敲桌子。
她已经料到,若是不单刀直入,此刻崔宁说出的任何一句话都能将她再次激怒,于是盯着他道:“节度使想让我做什么?”
对方哈哈大笑起来,说道:“既然这样说,想必我无需开口你也知道了!”
黄楼的手按在腰际那里常年存着十支飞镖,如果她现在抬手,其中三支可以立即穿透崔宁的额头。
崔宁又不是不下朝堂的文官,这点小动作逃不过他的眼睛,他当即说道:“杀了我有什么好处,你和一干弟子一个都活不了。从我一回又有什么坏处,你便有了名分,你的手下子也好过很多。”
她那时已经想到,如果这里生变,营地那头的一千余弟子们会立即被包围绞杀,她自己也会死无全尸。为逞一时之快也好,为保道义清白也好,只要她反抗崔宁,一生的终局就摆在她面前了。不论她自以为是将军还是教主,她摆脱不了自己这女人的份,也打败不了眼前这样大权在握的男人!
这是她生下来就背负的恨和罪,活着一天就要与这万丈怒火作战,故作洒脱也没有用、特意无视也没有用,她是一个女人!
她本以为不顾一切咬开这个茧就能展翅腾飞,曾经受过的压抑和疑惑都可以解开,但此时此刻她忽然明白自己已经不必在这里继续痛苦撕咬,既然她视贞烈为无物,何不做大丈夫能屈能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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