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娘,你可有想过你的芳叔才是不幸死去的人,而你的生父却苟活下来呢?我问不出口。
你可有想过你的芳叔曾经就葬在这里,如今血肉腐化的地方已经是蔷薇繁盛?
残月垂目低声道:“但月娘也不再是孩童,家父若是真的不幸罹难,我也不会哭着要他回来,最多替他报仇雪恨。他若有魂灵能看见我,必也不想见我伤心流泪。”
我情难自禁,凄声哭起来。残月立即弯下身问我为何,我泣不成声。残月便停在那,等我止了哭泣,替我再次擦去眼泪。我沉默片刻,张张嘴唇,道,等我死了,就葬在这里吧。
残月现在也看得懂我的口型了。我手指指的正是此前程芳的墓穴。她点点头,却又笑道:“芳叔不多看几年蔷薇花了吗?蔷薇长势这么好,来年,后年,大后年它可要大放光彩呢。”那话我原本未加注意,没想到她竟然意有所指,只是点头应道,今年该是蔷薇花的大年啊。
她伸手替我折下一簇蔷薇,放在我怀中,笑道,是啊。我抬头看她,从未见过她露出过如此轻松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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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日后用早膳时,残月用完饭,忽然问身旁仆妇要了一把梳子。她令深薇转过身来,将她发髻打散,当着我与陆谦的面开始替她梳起头来。深薇虽然莫名其妙,但也意外地温顺。这少女头发既多又沉,梳起发髻来华美无比。残月替她梳了一枚单刀高髻,衬着她娟秀额头和纤长脖颈,显得极其高雅。她将深薇原本的饰物一一簪上,最后从自己发髻上拔下一根银质步摇,插在她高髻上。
我这才认出,这竟是残月七岁离家时随身佩戴的饰物,那是落衡送给她的。
她为深薇梳完头,依然正身坐着,微笑看了看眼前的粥菜,转头又向仆妇求添了一碗米粥。
她虽然未说什么,桌上的人显然是知道她的意思,深薇更是一时顾不得接着吃饭,当即跪地对残月行了大礼。残月叫她起来,说你是教主,还需给谁行礼呢。
本在教众眼中大约会是轰轰烈烈的教权交接,残月不过在啜粥间隙就完成了。这一根银步摇并不是这两位女子交接罢了这么简单,步摇为信,就是立下规矩,今日教主之位传给女子,来日也只能传给女子,代代都只能是女子。
今年可真是蔷薇的大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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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教众还在一夜换了新教主的震惊之中,残月已经不知所踪了。我清晨醒来,上前服侍我的是张陌生面孔。我惊问陆谦去了哪里,那新来的小厮答道,陆公子临走前托付我来照顾先生的。
残月不辞而别当夜,陆谦也追随而去。
那日是四月初四,我又与我的女儿分别,这一别再也未重逢。我并不哭着求她回来,只盼她将来也不委屈流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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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李隆基驾崩于甘露殿。不知他临死终于看见我的女儿后,是否将他的心安下了?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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