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嬗拄着一支手杖,看着不远处的海浪不停地拍打着的礁石,泛起的泡沫很快就消失不见,时不时还有几只海鸥从天空中划过。
看着海边的壮阔景象,又想起张安世寄来的书信,霍嬗不由得就想事情想入神了。
“君侯,变天了。您的身体又尚未痊愈,我们该回去了。”陶仲上前提醒道。
被打断了思绪的霍嬗抬头看了一眼远处。
沿海地区的天气莫测多变,刚刚还晴空万里的海面上不到半个时辰就变得黑云层叠,看样子又有一场风暴正在酝酿中。
“好,我们先回去。”
霍嬗坐在马车上,后方是天色越来越暗沉的渤海。(注1)
接到张安世的来信后,说到天子登临碣石,霍嬗突然之间就有了一种观海的冲动,因此就命陶仲安排车马来到了渤海之滨。
“东临碣石、以观沧海。水何澹澹,山岛竦峙……”
曹操的这篇《观沧海》大气磅礴、气吞山河,一直是霍嬗极为喜爱的诗篇之一,也是描写碣石风光的诗歌中最为出名的一首。
霍嬗如果想让大汉帝国走上一条与历史不一样的道路,如何点亮海洋科技树也是他亟待考虑解决的问题。
海洋之中有着无数的危险,也孕育着无穷的财富。华夏后世之所以会在一二百年间被西方反超,也与大航海时代的闭关锁国政策有着极大的关系。欧洲人忙着满世界抢钱抢*女人,中国人则是做着天朝上国的美梦迟迟不愿醒来,等到他们抢完非洲、美洲,可不就轮到你这个老大的帝国任人鱼肉。
如果想要让汉民族走向海洋,倭奴国的石见银山可能会是一个前期推动航海业发展的重要途径,毕竟贵金属这种东西是任何一个国家永远也不会嫌少的东西。
秦末的战火让整个中国的人口减少了近一半,经济秩序近乎崩溃,连贵为皇帝的汉高祖都四匹毛色相同的马拉车。汉室也穷啊,于是天才的汉高祖一拍脑门发行了三铢钱,还命令将三铢钱与秦半两等值,直接就是四倍的通货膨胀,从老百姓那里割了一波韭菜。
当今天子于元狩年间发行的五铢钱还算比较靠谱,对于汉季的金融秩序建立起到了一定的积极作用。随后的七百多年里,五铢钱也一直在中原大地上流传使用。
可五铢钱早在吕后时期就已经制定好了大体的规格,不过是因为历史原因在文景时期并没有发行而已。当今天子能够推行五铢钱,并不是因为他的的金融水平有多高,其主要目的在于加强中央集权以及通过铸币获取利益。
而就在发行五铢钱之前,天子还曾经有过一次骚操作——发行白鹿币。拿一张一尺见方的白鹿皮就敢和刘氏诸王以及列候贵族要四十万钱。真可谓是有其曾祖,就必有其曾孙,节操掉得一个比一个狠。
如果问西汉时期的中央政府为什么没有如西方的罗马帝国一样使用金银币作为标准货币,那么原因就有很多了。
一来是汉代主打的是小农经济,经济交流比较有限,金银等贵金属不是小额交易的首选。
二来是大量的金银贵金属被窖藏或者陪葬,货币价值不能得到发挥。汉武帝、梁孝王等贵族的陵墓后来就成为了绿林军和发丘中郎将发财的重要途径。
三来是国家对于贵金属货币的职能认识不足。比如《汉书·食货志》中晁错之言“夫珠玉金银,饥不可食,寒不可衣”,就是比较有代表性的统治阶级言论。老百姓们安于种田就好,金银这种东西不是他们所需要的。
如果有了足够产量的银作为后盾,中央政府推行银本位制,推进商业贸易大规模发展也就不会是什么天方夜谭。
发展商业贸易在西汉也是有其理论基础的,“微管仲,吾其被发左衽矣”的管仲大佬之所以能够辅佐齐桓公“九合诸侯,一匡天下”,由他一手建立的齐国商业贸易体系功不可没。作为时下诸子百家都认同的大贤,《管子》中对于商业发展、贸易战争都有过比较详尽的记载。
在封建社会阶段,农业、手工业和商业并举会是一个比较适合长远发展的经济运行模式,这样的运行模式也有助于新的社会形态的诞生。
正思索间,霍嬗乘坐的马车就停在了居住的行宫偏殿前。
“君侯,中尉王公来了。”
不用陶仲提醒,刚走下马车的霍嬗就看到了中尉王温舒也从他的车马上下来。
王温舒快步迎上来道:“下官见过君侯。”
“小子霍嬗见过王公。”霍嬗还礼道,”今日倒是巧了,我刚从海边回来就遇到了王公。”
王温舒点了点头道:“着实是很巧。”
霍嬗倒是没有想不到,这并不是什么巧遇。王温舒今天一早就派人盯着他的行动,要不是觉得去海边偶遇太过刻意,可能早就去海边见他了。
“王公此来必定有事,请入内详谈。”霍嬗躬身邀请道。
“正有此意。”王温舒便在霍嬗的引领下走进了偏殿。
分宾主坐定,王温舒先开口道:“太一保佑!十数日未见,君侯的身体看起来大有好转。”
“谢王公吉言。”说完,霍嬗就闭口不言,等着王温舒道明来意。
作为一名重任在肩的两千石重臣,王温舒总不可能闲着没事专门为了他的身体好转来道贺。
“君侯前日命侍从给我带话,让我对蓬莱县尉徐安优待一二。此人果然与君侯中毒一事并不太大挂碍,敬献特产也是应有之举,只是敬献之物可能是受人教唆了。”王温舒缓缓地说道。
“不知是受到了何人教唆?”霍嬗问道。
正是因为相信王温舒的判断,霍嬗才收下了徐贲奉上的礼物,做了一个顺水人情罢了。还能给人留下一个宽宏大度的印象,他又何乐而不为呢。
只是此人的背后还有教唆之人,倒是他从前没想到的。
“临朐县尉郭邑与徐安交好,在两人饮酒时提到过此事。郭邑乃是故平陵侯、代郡太守苏建麾下的军司马。”王温舒答道。
“故平陵侯、代郡太守苏建……”霍嬗说到这里停顿了片刻,随后又继续道,“多谢王公告知。”
因为有卫霍双子星的存在,故平陵侯苏建和此时的大多数将领一样在后世名声不显。要说他这辈子最出名的一件事,恐怕就是生了个持节在北海牧羊十九载、恪守臣道的儿子苏武。
这个人的名气虽然不大,但却是舅祖父卫青麾下的大将,身份有一些敏感。
卫氏外戚集团出手,不排除这个可能性,可是舅祖父卫青还在,他们如此行事的可能性实在是不高。
而且苏建死了快四五年,谁知道这位从前的军司马,今日的临朐县尉有没有转投到他人的门下,甚至他本人也是被幕后黑手所利用的一环。
“还有就是疱人魏亭也招供了。宴饮当日有齐王少府属官找到魏亭,以齐王等贵人喜食鲜鱼为由,托他将鲐鲅的调制时间缩短了一些。魏亭三年前在长安与人博戏还欠下了三十金的赌债,在出巡前被人还清,还债之人命他将尚席令第二日对疱人的安排通传于他。”
“王公可知是何人还的赌债?”霍嬗追问道。
“魏亭也不知,他与此人从来没有见过面,只以笔墨交通信息。”王温舒有点无奈地道。
“此人行事如此谨慎,这案子难查了。”霍嬗摇头叹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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