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兄弟两人从书房出来,到厨房烧水洗脚后已是深夜,山中夜空澄澈清朗,一轮明月将如水月华倾洒在庭院中那株亭立挺拔的银杏树上,将满树仲秋金叶点染如初春梨花,令人不知今夕何夕。
原本性情开朗的百里寄此时意兴阑珊,垂着头默然不语。杨振业倒是还有些意犹未尽,仍消化着今晚书房中的收获,忍不住感慨道:“原来山下的世界竟如此精彩,寄奴,你说我们什么时候才能下山修行啊。”
“前两天不是才去了趟牛家村么。”
“……那只是下山买东西吧?我说的是行走江湖那种真正的修行。”扬振业憧憬道,“就像《月旦评》上那些修行前辈那样,白衣一袭,青锋三尺……”
“白衣服不经脏,行走江湖怎么也得沾灰带土,天天还得洗衣服。”
“策马行止于天地,泛舟浮沉于江湖……”
“骑马?一匹马得多贵?还不如买头驴,骑腻了还能杀了吃肉。”
杨振业已渐入佳境,越说越起劲:“再怀书一卷,携酒一壶,策马时一觞一咏,且歌且行……”
“喝醉了撞到人怎么办?就是没撞到人,踩到花花草草也不好啊,骑驴不喝酒,喝酒不骑驴。”
“境不在高,刚刚灵虚则灵;钱不在多,顿顿有肉就行,没事儿再行个侠,仗个义,浪荡天涯,何其逍遥自在?”
“……”百里寄斜乜了一眼正无限幻想的杨振业,一幅还未张开但已有些英武的少年面庞之下,是洗得发白的粗布麻衣,多年的劳作和练功使得衣服襟袖和肘弯等极易磨损的地方布满了补丁,百里寄自然也是如此。
这任是谁见了也只以为是普通的山野少年模样,现在却想着学人家行走江湖……
“师兄啊,家里啥条件啊能让你这么浪?”
实际上平时应该是百里寄天马行空的瞎想一通,哪里会像现在这样冷静?只是杨振业沉浸在幻想中,没有发觉师弟的不对劲,只以为是百里寄没事找茬玩,并不放在心上。
两人穿过那株银杏树时,透过树叶的细碎月华如鹅毛雪花般轻柔地落在他们身上,两个少年不由停下脚步,驻足观赏。
“师兄,你觉得……”百里寄伸出手指点着一片“雪花”,看似清冷的月华将指尖包裹,实际上却感觉不到任何轻微的温度变化。
他若有所思道:“能够登上琅琊道榜的人,究竟是什么境界?”
杨振业见师弟难得一见的忧郁表情,不由失笑道:“你应该问师父去啊,我怎么知道……唔,毕竟是天下修行之最为杰出者,我看……怎么也得是元隐境以上吧?”
“元隐么……”
百里寄眉眼微垂,悠然叹道,“我们现在才只是闻道,连内照都遥遥无期,师父也不教我们如何破境,只是让我们天天运转周天,《月旦评》上那些修行天才,应该早就破境先天了吧?”
见向来对修行提不起兴趣的师弟也开始担心起破境,看来今晚是真的被《月旦评》中那些绝世天才刺激到了,作为师兄的杨桭业甚感欣慰,于是安慰道:“别想太多,师父这样做自有他的安排……”
他负手而立,任如水月色将他背影拉得极长:“所谓‘证道三重境,修行九品阶’,先天之境有三,曰闻道,内照,灵虚;中人之境有三,曰浑成,入微,玄同;大成之境亦有三,曰元隐,盈冲,以及太上忘情!”
“修行之人,都是因先天之气使全身经脉畅通,可以接纳天地灵气入体方能修行,但若没有后天的努力和机缘,大多也就止步于第一重境而已了。”
说完杨振业转向百里寄,目光坚定而自信:“你我清修八年,初闻道,观内照,沉灵虚,非是不努力,所缺者唯有机缘!”
两人走近位于庭院角落的银杏树后面的卧室,推门进入。
百里寄打开窗户,露出屋檐下挂着的一串年代久远,已不知是谁系着的竹牌,在微风中摇曳撞击着,声音空灵悦耳,如鸣佩环,这声音伴随了两人整个童年的梦乡。
而进入窗户的月光也如一方锦帕般铺在了这方两人已生活了十年的小小卧室之中。
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大炕和两只书案,墙边角落有一只香炉,墙上贴着人体经脉图和先天八卦图。
一只书案上整齐地摆着两三本书,砚台洗净,笔架悬空;而另一只书案上则胡乱堆着高高一摞书,有的甚至还是翻着的,而一只笔也插在了砚台中早已凝固的墨里,显得十分狼藉。
卧室空间狭小,足可称得上是一览无余,但被一系列符阵扩充得恰到好处,倒也显得简约而精致。
杨振业抄着手,瞟了一眼那只杂乱的书案,干咳一声,百里寄自然心领神会,关上房门后便尴尬地笑着走向了那只属于自己的书案,收拾了起来。
杨振业将角落那只香炉中残存的熏香点燃,顿时阵阵微风自炉中发出,裹挟着刺鼻的驱蚊香气充盈了卧房的每一处角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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