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白道:“李建成所中三尸毒乃是伤及五脏六腑的火毒,至烈至热,这天下间,除了孙思邈冠绝天下的医术,就只有我的凝霜寒玉决真气是其克星。但这凝霜寒玉决乃是至阴至寒的内功,非阴性体质不能修炼,若我直接替李建成疗伤,体内冰火交织之下,则必死无疑。昔日宇文邕乃武道不世出之奇才,所习神功炙焰硫阳掌本就是天下间至阳至刚的掌法,其后又强练凝霜寒玉决内功,故而纵然宇文邕天纵之资,亦免不了暴毙身亡的凄惨下场。要祛除李建成体内三尸毒,先经这冰冷的镜湖水浸泡,消去体内灼热之气,泡个一天之后再以我内功驱毒,如此方才能无恙。”
李世民已然大致明白,说道:“世民才疏学浅,真是惭愧。”说罢一手将李建成从马车当中扶出,小心翼翼地将他放下镜湖,看着湖面上李建成的身体渐渐下沉。李世民问道:“可如此?时间一久我大哥不会在水中窒息而亡吗?”
叶白鄙夷道:“我说了没事就是没事,与其担心他不如担心你自己身上一身的伤。”
李世民从湖面上看下去,水里的鱼虾一触碰李建成的身体便四散逃开,看来是体内的毒被水压挤出一些,弥漫在周围,使得湖中生物不敢靠近。心下安心了一些,这才发觉自己浑身疼痛。
叶白解开柴绍的穴道,脚尖沾过水面,身形一闪,再一看,人已在镜湖中央的小岛,这天下第一的轻功身份,当真是形同鬼魅一般,令人难以置信。柴绍背起李世民,紧随其后,施展起轻功,一会儿也到了岛上。
这镜湖小筑本是人称“妙应真人”的药王孙思邈平日所居住之所,孙思邈师从蓬莱山,武功虽然不济,却精通医道,屋子里摆放着各类医书典籍,针线草药。李世民问过才知,孙思邈昔日于叶白有过救命之恩,更传授过叶白些许医术,算是叶白半个师傅,如今受其所托在此替他看着这镜湖小筑。之前阎童报告过关于李世民一行之事,加之一路上泣血盟探子的报告,叶白这才对李世民的身世来历有所了解。李世民三人刚踏进会稽郡的范围之内,叶白便已经知晓。
李世民本以为泣血盟内皆是冷酷无情,杀人如麻的冷血杀手,直至遇到阎童,叶白之后,对此感觉却是大有不同,虽然二人皆是武林中第一流的绝世高手,然而李世民感觉得出来,两人的脾气本性虽怪但却不坏。不知是不是因为两人皆帮过自己的缘故?或是自己一厢情愿的错觉?李世民自己也想不明白。
叶白吩咐柴绍守在镜湖小筑门外,将李世民带进房中为其治伤,叶白脱下李世民上衣查看伤势,李世民扯过衣服,道:“叶盟主,我只不过受了点小伤,本无大碍,何况叶盟主虽贵为一帮之主,终究与我男女有别,我想待治好我大哥之后另寻名医替我医治不迟。”
叶白看着李世民的窘态,笑道:“堂堂陇西李家二公子,上柱国李虎的孙子,竟然这般矫情。”不由分说,点住李世民身上穴道,褪去李世民身上衣物,只见李世民背上数道刀痕染得整件衣服皆是血迹斑斑,叶白摸出几根银针,分别刺在李世民头上合谷,太阳,风池三个穴道处,又拿出一瓶孙思邈所研制的上品金疮药,涂在李世民背上,拉起右臂,只听得咔嚓几声,李世民右手五指断骨已被叶白接好。
“安心养个半天,便无大碍。”
李世民出房间的时候,发现叶白正坐在镜湖小筑楼顶,手里依然拿着那个酒葫芦,不过壶里的酒已换成了泸州大曲。这个世界上一定从不缺会喝酒的女子,但是嗜酒如命的女子却是极其地罕见,叶白就是其中之一,不论是救人的时候,杀人的时候,她都喜欢喝上一壶好酒。李世民也喜欢喝酒,特别是在自己想不通问题的时候,可喝得酩酊大醉却是李府家教所不允许的,从这点上李世民很羡慕叶白这类人,杀手都是没有根的,没有根的人通常顾虑便要比常人要少得多。天下第一的杀手也是如此吗?
李世民一个轻身步踏上楼顶,坐在叶白身旁,道:“叶盟主,说实在的,我没有想到名震武林的第一号杀手组织首脑竟然是个女子,倘若叶盟主不自己吐露身份,我想我是无论如何也猜不出来的。”
叶白道:“男人也好,女人也好,你不觉得其实都是一样的吗?人头落地是人皆会死,亦不存在是男是女一说,死人是一样,杀人又何尝不是一样?”
李世民问道:“那叶盟主当初为何选择做杀手?”
叶白笑道:“倘若这天下之人什么事情皆有选择,那为何有人会选择去杀人?有人会选择耕种?有人会选择偷盗?有人会选择饿死呢?”
李世民坦白道:“不管是当初认识阎童,或是今日结识叶盟主,泣血盟之于我的印象并无江湖中人所言那般冷酷狠辣,故而当下有此一问。”
叶白道:“那只是因为没有人花钱买你的人头,泣血盟虽以杀人为生意,但从不无故杀人。倘若有一天有人出价让我或者阎童取你性命,你信不信,我们杀你的速度还要远远快过曾经救你的速度?”
李世民笑道:“我只是一个浪荡江湖的世家公子哥,我是生是死,说实在的,除了我家老头子和这几个兄弟姐妹,又有谁会在乎呢?如果有天有人出大价钱请叶盟主出手杀我,我李世民当引颈就戮,为叶盟主换几壶好酒喝。”
叶白道:“你倒是洒脱,但若是死是如此容易之事,这天下有几人愿意这么累的活着呢?你问问那些替昏君造行宫,建运河的人愿意吗?求死本就不易,求生只是更难。”
“本来终结几百年乱世,文帝功过三皇五帝,可当今主上大肆征用民力,不久更欲远征辽东,诶,百姓期待的太平日子不知还得多久才能来到?”李世民叹道。
叶白蔑笑道:“你们这些世家子弟,多是从书上读来的民间疾苦,手上的大肆花销又何尝不是自民脂民膏而来。”叶白一指那辆载着李建成而来的马车:“就那匹马车,便够寻常百姓家舒舒服服地过上半年日子。”
李世民道:“何尝不是呢?可很多事情我们又能决定什么呢?”
叶白道:“我看你的武功路数出自禅宗,招式之间隐隐约约留有三分余地,是禅宗武学的特色,但你武功如此低下,在江湖中行走可不会次次有这么好运能捡回性命。”
李世民叹道:“我这套”摩诃迦叶指“乃是昔日家父好友,禅宗的一名高僧在我幼时到访,他见我颇具佛性,私下将这门武功传授与我,但我自幼便觉武功再高,不过一介勇夫,更喜读太史公,孙武子。习武纵使可以改变自己的羸弱,却改变不了天下人的羸弱。故而只是因为好玩才学,未曾下过多大的苦功,以至于将这门禅宗绝学荒废。直到离家才觉得自己的三脚猫功夫,一旦遇上事情保不保得住性命还另说,更是要连累他人。”
叶白呵呵道:“一人之武自然比不上万人之武,麾下旦有十万大军在手,就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都抵得上十个天下第一的高手。可据我说知,虽说昏君正打算举兵东征高丽,可并无让李渊领兵随行的打算?”
李世民道:“如今朝局变幻莫测,主上此次征辽东,是要亲自带兵彰显昔日平定陈国的武威,国师杨素贵为司空,都没让他同行,亦没将朝中之事委托,想来恐怕主上与国师之间已生间隙”。
叶白听闻李世民提及陈国,触及了往事,闷闷不乐,拿起酒葫芦就往嘴里灌,当下再不答一句。李世民摸不清叶白的脾性,也随即闭口不言,两人在屋顶坐到了天黑。
夜幕下的镜湖比白日更显别样景致,明月高悬天际,倒映在湖面上。叶白已喝得八分醉,当下拔出“听雪”一拨一送,将手中的酒葫芦打至半空,叶白一个纵身飞过,脚尖在酒壶上轻点一下,一瞬间踏至湖面半空之上连舞了二十二式剑招,剑气激荡,湖面泛起层层涟漪,连对岸的杨树也落下片片绿叶。一曲剑罢,原本正午已消融的水面又重新结了层冰。李世民看得眼睛都花了,喃喃道:“这便是不世神功“凝霜寒玉决”使出的剑招么?”
叶白道:“明日一早我便来替李建成祛除身上残余的三尸毒,你今夜就在此镜湖小筑住下。”
李世民刚想答应,便已不见叶白身影。李世民从屋顶下来时发现柴绍依然守在镜湖小筑门口,已经熟睡。想必连日来已让他身心疲惫。李世民从屋里拿来一件大氅,披在柴绍身上。
连日以来难得的平静,这平静可以维持到何时?
李世民和柴绍第二天醒来的时候,李建成已躺在镜湖小筑屋内,看上去身上剧毒已经大体消除。叶白已不见人影。这个身上充满着谜团的女人,李世民不知能否有缘再见,亦不知再见时会是敌是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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