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薄雾蒙蒙。
初冬里冷肃的晨风吹过京城外长亭里人的衣角,却吹不动那人眼中的坚毅。
“殿下真的就信了六皇子的话?”
今日,七皇子祁政领旨,带着从前在夏凉手下的范云将军出征济州剿匪。曾和他一起剿匪的江逍风来了这长亭送他。
“六哥常在太子身边做事,他的话,我该信。”祁政负手而立,看着亭外薄雾里的远山道。
今日跟着江逍风一起来的柳宣上前道:“但是六皇子如此轻松就把太子的短处说给了您,分明是要借刀杀人。”
这个柳宣是前朝柳丞相的嫡孙。柳家与夏家是姻亲,之前剿匪时他也跟着夏凉去了,却是借着这层关系待在夏凉的营中,本与祁政范云一行人并不相熟。
但是夏家‘反叛’一事,柳家也受到了牵连。祁政帮着柳家保下夏家的小公子后,柳宣也就和江逍风越走越近了。
祁政轻轻笑了,眼里却没有笑意。
“夏家一事后,谁都不敢轻举妄动。想动的人,自然是需要一把刀。”
六皇子祁敛在昨日送别祁政的时候,于推杯换盏中告诉了祁政济州知府在京中秘密购宅,但是宅子里住的却是皇后娘家李家的亲戚一事。
这件事若是真的查清楚了,便能顺藤摸瓜,找出皇后的哥哥礼部尚书贪污勾结官员的证据。现下祁谨正主张清查吏治,此事被证实,再有旁人煽风点火,说不定能一举搬倒李家。而李家一直是太子最大的助力。
祁敛把这样的事透露给祁政,就是有意让祁政去做这一把刀。祁政心中自然知晓此时出头针对太子,不论是否能把太子搬倒,都定会被祁谨猜忌。但是只有搬倒了祁谨,他才能走出自己的下一步。
柳宣见祁政这般,想起夏家出事后,夏家小公子死生未定之时,太子一党的不闻不问,又想起当时势力低微的祁政的倾力相助,叉手躬身道:“既然殿下想做,臣必定为殿下做好京中的安排。”
“此去前路未知,还望殿下珍重。”
祁政扶他起来,点了点头,然后又和柳、江二人行了平礼道别,便在薄雾中出了亭子,上马领兵,挥鞭而去。
江逍风站在亭内,目送祁政和范云远去,然后转头对柳宣道:“你我从小一块儿玩到大的,我之前劝了你那么多次,你都不依,怎么这次主动跟我来送七皇子了。”
柳宣仍望着祁政的方向,道:“之前太子政绩不佳,却仍是储君之尊,有右相扶持;而靖王深得圣心,屡屡立功,在庙堂和民间的声望颇高;就算是六皇子,如今也是在官场上左右逢源的。”
他顿了顿,侧头看着江逍风,道:“那个时局下,我又为什么仅凭七皇子救了你一命,便要跟随他?”
江逍风哼了一声,转身吊儿郎当地在亭中的横座上坐下,问道:“那你如今怎么肯了?”
柳宣也跟着坐下来,道:“因为夏家。”
江逍风挑眉道:“就因为殿下保了夏家的小公子?”
柳宣道:“是如此,但也不仅如此。”
“母家无势,便在小小年纪就开始筹划,前赴战场,拼下如今的一身军功。得势之后,又不忘昔日恩情,不顾明哲保身,逆众论,违皇意。此等眼界与情义,才是我柳家要追随的主子。”
江逍风听柳宣这般一本正经地评论祁政,突然心中升起一丝骄傲,转眼又叹道:“但是跟了这位主子,往后定是一场接一场的硬仗。”
柳宣笑了笑,道:“祖父曾和我说,为臣者,不怕难,只怕没有明主。如今柳家,是要走这条都是硬仗的路了。”
……
雪落梅开。御花园里的绿萼红梅开了一径,梅香淡淡,混合了雪的清凉,走在其中,仿若误入天上梅仙的仙居,令人忘了人间。
赵晴若素来喜欢看雪,待膝伤好了之后便常常往这儿跑。今日天晴风霁,赵晴若起得早些,便又来了。
自跪了那一天后,太后祁宋氏再没提起过那日尚宫局的事情,只是偶尔看向赵晴若的眼神会带着审视和督警。
赵晴若也知道自己这一次是有些暴露了,想着要低调一段时间。尤其是前几天于慎告诉看见德妃身边的阮素常常去尚宫局后,赵晴若便没再让木锦联系尚宫局,也只在偶遇纪司衣的时候,和她寥寥说几句话。
沾了雪的红梅,娇艳中添了一丝清冷。
赵晴若轻轻踮起脚尖去看,身后的竹容笑道:“郡主要是喜欢,奴婢帮郡主摘下来吧。”
赵晴若将鼻尖凑近,闻了闻那清香,摇头道:“这花摘下来就失了生气,雪不久也会化去。倒不如让它留在枝上,还能有几日的美好光景。”
赵晴若话音刚落,便听身后传来了一道温柔的声音。
“郡主真是心慈,这般怜花爱雪。”
赵晴若闻声回头,见是德妃,便松开了花行礼道:“臣女见过德妃娘娘。”
德妃赶紧让赵晴若起来,道:“郡主不必多礼。”
她对着赵晴若,一派亲昵地道:“前几日太后病着,我也没能常去探望,听说郡主日日在太后榻前守着,真是辛苦了。”
赵晴若面色如常地恭敬答道:“臣女得太后照拂,这些都是臣女应尽之责。”
德妃柔柔一笑,凑近了些问道:“本宫听说前几日太后发落了郑司制,又是头痛了好几天,如今可还安好?”
“太后在暖阁里避着不见风,养了这几日,已是好多了。”
德妃又道:“这郑司制被罚得突然,本宫也是一惊,听说那日郡主是跟着太后去的,不知郡主可知晓当日状况?”
赵晴若听德妃这样问,心中一紧。这是在试探她吗?
赵晴若不敢犹豫,在面上装出一副有些惶恐又有些惋惜的神情,道:“那日太后娘娘想去瞧瞧珍珠,便领着臣女去了。谁知就见到郑司制和纪司衣争吵,后来那些宫婢有告发了郑司制,太后便发了重怒,当即罚了郑司制。”
赵晴若说到这,还轻轻叹了一口气,道:“那之后,太后娘娘的病就又多养了好几日呢。”
太后祁宋氏让秦嬷嬷封了宫人的口,说是日是自己突然想去看的珍珠。此时面对德妃,赵晴若也便这般说了。
德妃的眼睛一直看着赵晴若,除了在那张年岁尚轻的小脸儿上看出了对太后的心疼和对那日事情的惋惜,别的就再没看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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