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恕完全没料到苏豆蔻回答得竟然如此爽快,有一瞬间的惊讶。
苏豆蔻见他如此,哈哈笑了,她笑得开心,笑得明媚,完全就是一个心无城府的少女。
“怎么,你不相信?还是,说教我其实只是说说而已?”她看着纪恕的眼睛,尽管这时候天色完全暗了下来,看不到他脸上的表情,但是她就是那样望着他。
纪恕:“没有。”
“没有什么?”苏豆蔻不依不饶追问。
“只要你学我就教。”
“当然要学。我想好了,”苏豆蔻道,“有些事情与其逃避,不如面对。阿娘说得对,‘苏豆蔻,想要什么就自己去争取,没什么可惧怕担心的。’”
如果,如果一个人一生下来就锦衣玉食,要什么有什么,谁还需要拼命争取?
如果世间没有尔虞我诈,没有利益分割,没有欲壑难填,谁还想要拼命争取?
争取,也是因为心中有值得去追寻的东西。
而活着本身就是一种争取。
天边如小钩子一般的月牙儿逐渐西沉,慢慢消失不见。
“纪灭明,你不好奇我为何不敢骑马?”苏豆蔻继续问道。
“好奇。”纪恕回答,“可我不想探寻别人的私密。你不说,我便不问。”
“好!好一个‘你不说我便不问’!”苏豆蔻道,“纪灭明,我觉得你是个君子。”
这话让纪恕有点窘:“惭愧!说起君子,我师兄才是!与师兄一别期年,对他甚是想念,”纪恕停顿了一下,仿佛看到了纪默,“不知师兄还好吗?”
如果说君子端方,大概只有师兄能称得上吧。
坚定隐忍、勤奋不辍、不疾不燥、温和识礼……
“纪灭明,你难道不觉得自己也很好吗?”苏豆蔻道,“不止易容术了得,且做事认真,守信重诺。”苏豆蔻兀自点了点头,肯定地说,“嗯,一个人好与不好我不会看错!”
“哦?是……吗?”纪恕猝不及防被苏豆蔻一夸,更觉得这女孩子有点不可思议。
他半认真半玩笑道,“我的确不错,照此说来,我的优秀还算明显?”
苏豆蔻无语望望天,广袤的天幕上除了几颗星子兀自闪烁,其它的什么也看不到。她心下暗想,纪灭明不但人是优秀的,脸皮也是厚的。
尽管如此,她还是实话实说道:“军营制坊一月相处,你的优秀不止我能看出来,也可说是有目共睹。据传,铁英三至今对你的化妆术惊为神功,敬佩不已。况且你本就是个胆大心细,知进退、审时有度之人。”
这些话一字不差清晰无比地钻进了纪恕的耳中。听完,他居然呆了一呆。
从来没有过哪个人对他说过这样的话。今日今时,不只有人对他说了,而且这个人还是个与他相处仅仅一月的女子。
目前为止,他只凭猜测,知道她大概是福州沉香阁苏家的女子——而她也没有否认。
这个女孩子倒是……通透得紧!
直到回到客栈房间,他还在回味苏豆蔻的话,那些话不多,却真真切切给了他不小的冲击。
让他进一步思考自己到底是谁,为何活着,活着为谁。
倘若之前他还不太清楚自己将来要做什么,为自己将来所做之事尚存迷茫,那么苏豆蔻的这番话误打误撞地为他拨开了眼前的迷雾,让他的前路为之一清。
他问自己:化妆术是什么?
他自答:化妆术本质上就是易容术,或者说化妆术成胎于易容术又脱胎于易容术。
佩戴面具与化妆本就是一种精彩,两段颜色。二者是本色与出彩的关系。
他醉心化妆术,那么,就把化妆发扬光大吧。
想及此,纪恕顿觉涌起一腔热血,这热血沸腾着他的身体,燃烧着他的大脑。他既清醒又飘若云端,恍然不知今夕何夕了。
他失了魂一般飘进客房,进了客房也不说话,凭着本能为自己倒了一杯开水,毫不知味地饮了一口。
忽地,他抬头、睁大眼,直直瞧着榆钱儿,用梦游的声音和语气道:“榆钱儿,将来,我要在市井繁华之地拥有两层大铺,定个好名字,专门经营化妆之用,你看怎样?”
榆钱儿就等他进屋说话,没想到等来了这几句,于是笃定道:“灭明,你出去散心前后不过两刻,怎地就被山林狐妖勾了魂魄?看这光景,三魂七魄怕是没了两魂六魄。”
纪恕顿时回过神来,郑重道:“榆钱儿,我说真的!”
榆钱儿定定看了他一会儿:“我说灭明,你中意的是哪里的市井,哪里的繁华之地?”
纪恕:“这个嘛,我还没想好。不过总会有的。”
榆钱儿:“既然如此,别的你也不差,——就先留意那个繁华之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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