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话一出,倒让人不好意思再说什么了。可是榆钱儿仍辩驳道:“坏人也不把‘坏人’二字写在脸上。”
“不会写在脸上但会刻在心里。我的心里没有刻。你们精通易容术者阅人无数,好人坏人看不出来么——少罗嗦,等我!”
纪恕不由想起义父说过的:你可以易容成一个人的样子,但唯有眼神是最不可替代的。若要识破一个人的伪装,就要识破他的眼神。
苏豆蔻身子一轻,跃上窗台,跳到客房里取来桌上的包裹。又走到门里的一处角落,用脚踢了踢床单蒙着的一堆东西。那东西动了动。她一把拉开床单,露出两个被绑了双手双脚的年轻男子,口里塞着他们自己的袜子。二人看到苏豆蔻就站在面前,顿时睁大双眼,口中“呜呜呜”叫着,头摇得仿佛拨浪鼓。
“怎么,这会儿不想着要占本姑娘便宜了?”苏豆蔻笑嘻嘻地看着狼狈的二人。
两个人慌忙点点头,又慌忙摇摇头。
“呜呜呜……”
“唉,也不知道你们到底想要说什么,怎么办呢?”苏豆蔻状若无奈地咂咂嘴,晃晃脑袋,“不管了,再说本姑娘也没兴趣知道,你们两个臭男人竟敢打本姑娘的主意!今日算你们走运,遇到贵人了,”她突然变了脸,厉声道,“不然……”
两个人吓得一个激灵,紧紧靠在一起不敢动了。
“可惜了我的“三步香”,明明是一点都不想浪费啊。”
苏豆蔻好整以暇地拍拍手,懒得再跟他们废话,从从容容关上门,下楼退了房,施施然从正门走了出去。
出得客栈,雀跃地走到纪恕他们面前。
终于可以走了。
四人四匹马。
别看阿宁不过十五六岁,骑马也是好手。那匹枣红马就是她最喜爱的。
苏豆蔻看他们都轻松上马,一个人站在那匹白马前徘徊不定。
“苏豆蔻,你,不是不会骑马吧?”榆钱儿看她一个人站在马旁边纠结,很是奇怪。
岂止是不会,她对马有阴影。
能站在马旁边就已经是莫大勇气了。
苏豆蔻白着脸,与刚才的喜悦判若两人。
纪恕也没想到这一点。
苏豆蔻看看纪恕,看看榆钱儿,又看看阿宁。
“你别看她,她八岁就会了。”榆钱儿道。
这就有点扎心了。
纪恕:“纪家人骑马和轻功都是基本技能。”
这句话又扎心一次。
苏豆蔻面色苍白,一派生无可恋。
闭上眼,咬着牙,一脸视死如归。
就是死了也要跨上马背去。
她还就不信了。
纪恕忽然很理解她的心情。
几个月前,他第一次在战场遭遇敌人。
顾不得多想,靠着本能他挥着手里的剑,那只剑是义父给他的,第一次饮血。
缠斗结束之后,他心里兀自狂跳着,捂着肚子脸色发白,后知后觉地把胃里的东西吐了个干净。
他杀人了。
一直以为自己在做梦。然而不是。
后来,他夜里又做了好多梦,梦到自己杀人。梦到不知是谁的血淌了一地。梦到有人追他。听到有人叫“阿修,上来了……”
本来,他随着佩戴面具的一小支铁英骑离开营帐去探路——他还想着,如果有人脸上的面具掉了,他还可以迅速化个妆做个补救。
他承认那时候有幼稚的私心。
战场本就是你死我活的地方,他杀了人,见到了许多断臂残肢,听到了凄惨的叫声。
闭上眼睛都能感受到鲜血喷出来的温热。
他不是军人,他不知道别人的感受是什么样的,但他自己过了好久才慢慢被迫适应了战场。
表面上看起来他没什么,然而“心里有疾”这个事实秘密折磨了他好久,折磨得不轻。
苏豆蔻不敢骑马必然不是因为马可怕,而是她心里有个可怕的、跟马有关的“心疾”。
“不用逞能,你可以跟我共乘一骑。”纪恕不忍看她自己做心理斗争,兀自道。
苏豆蔻听到纪恕这句话如见救星,急忙道:“好啊好啊,你不准反悔。”
说罢,心一横,背着小包裹就窜了过来。
纪恕探出身子,伸出左臂,用力一提,苏豆蔻稳稳地坐在了马背上。
苏豆蔻坐在了马上,脸色越发惨白,身子不受控制地抖着。
纪恕才发现自己莽撞了。
坐在他前面的、跟他胸背相贴的是个活生生的好看姑娘,这怎么得了?
他的脸腾地红了。
他赶忙侧身下马:“我看豆蔻姑娘还是跟阿宁共乘一骑比较好。”
苏豆蔻噗通跌下马去。
榆钱儿看热闹不嫌事大:“嗷,灭明,脸都红啦!哈哈哈!”
……
苏豆蔻瞪他一眼,阿宁瞪他一眼。
阿宁跳下马来,去扶苏豆蔻。
苏豆蔻浑身发软,站不起来了。
“恕哥哥别理他!榆钱儿哥哥你故意的!”
榆钱儿忙息事宁人:“是是是,我错了!”
纪恕心中愧疚万分。
阿宁摸了苏豆蔻的脉搏,发现她手指冰凉,脉搏急跳不稳。
除此,并无大碍。
“苏姐姐要是愿意,以后我可以教你。骑马也很好学的。”
阿宁转移她的注意力。
“呵呵呵,阿宁妹妹……还是以后再说吧!”苏豆蔻哆哆嗦嗦谢绝阿宁好意。
“好吧,等你想好了再说。不过,会骑马真的方便很多。”
苏豆蔻也知道这个道理,奈何见到马她心里就发怵啊。
马是她的克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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