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繁华的城埠相比,金陵的城郊显得有些荒凉,柳随风下了十里坡,一路高一脚低一脚在蔓荒无人的郊野中穿行着,穿过一段树林,又绕了一个长满芦苇的池塘,尽捡些荒僻无人的小路疾行。
他不得不小心,虽然自己的金蝉脱壳应该已经天衣无缝了,周涵的演技也很不错,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这里距离金陵城不远,万一被张妈妈发现可不是闹着玩的。
不过……终于自由了啊!
虽然是以各种意义上都让自己意想不到的方式。
柳随风闭上眼深深地吸了口气,感觉空气都特别的清新。
从现在开始,锦香舫的“龟公”柳随风已经死了,而新生的柳随风,必将彻底玩转这个世界!
他摸了摸褡裢,里面有自己这一个月辛苦攒下的十两银子,虽然不多,但搞个小本生意还足够。
传说,就从这十两银子开始!
柳随风前世是理工生,搞点什么发明创造,在这个古代赚个第一桶金倒不是太大的问题。
“不过到底做什么好呢?做肥皂?造玻璃?可惜这些黑科技自己还不会……那么做点什么好呢?”他一边走着,一边静静地回忆着前世自己学过的那些知识。
重获新生的兴奋让他浑身是劲儿,脚步走得飞快……如此边走边想,走了十余里,忽然远处传来三声沉闷的梆子声,柳随风这才意识到已至子正夜半。他向前眺望,夜色中遥遥隐隐一排灯光闪烁。走近了瞧时,原是一座破败了的古刹,檐下有气无力地吊着两盏气死风灯。
柳随风瞧了瞧那两盏灯,觉得刺眼的亮,心中暗暗计较:“具体做什么的以后慢慢再想,如今还是先离开金陵再说。嗯……今晚忙了半天,现在累的不行,就先在这里将就一宿吧。”
想到这里,他不再犹豫,移步便走进了殿中。
大殿里封尘处处,残烛点点,扑鼻闻到一阵鸦腐败灰土之气,虽还挂着几帘锦帐,也是破旧不堪,更里面似是几尊东倒西歪的神像,屋里很暗,却看不真切。被烟熏得黝黑的壁上嵌着一排斑驳的石碑——一望可知,这是一座碑廊改建的,年久失修,已废弃不用。
他左右看了看,然后走到一尊神像前:“这位不知是哪一路的神仙,今天借贵宝地借宿一宿。银子呢……想必你这样的世外高人是看不上了,香烛嘛我也没带,不过施瓦之恩,柳随风不敢或忘,来日飞黄腾达,定来将你好好修缮一番。”
一边说着,一边笑嘻嘻地躬身施了半礼,谁知才刚立起身,便蓦地凝固了。
眼前的……好像不是神像?
柳随风微微一惊,凑进了仔细一看,不由得吓退了半步。
这哪里是什么神像?分明是妖魔的雕像!
他连忙四下转了一圈,这才发觉四处都是这种妖魔的泥雕石刻,千奇百怪,比《山海经》里所载的还多,脸上各露恐惧狰狞之色,或痛苦崇敬之相,尽皆栩栩如生。全都向着大殿尽头的供桌,磕伏跪拜。
那是一张模样奇怪的黑色大桌,像是一只手掌形状,有六个手指。大桌上面阴影绰绰,似乎趴着一个什么东西?!
柳随风小心翼翼地走上前,凑过头去一看,原来那是一头血肉模糊怒目瞪睛张牙舞爪穷凶极恶的怪物,就像是一个刚刚受过了刑,完全给剥了皮的生物,只隐约可以看出一点人形,令人怵目惊心。
而更让人恐惧的,却是这团“肉浆”的肩膊位置上,那张可怕的脸。
倒不是说它有多么难看或者多么丑陋——那都可以让人接受。可在这张脸上原本应该是眼睛的部位却看不到任何的眼睑,眼珠瞪得老大的,足足凸出于眼眶之外有三寸,充满了血丝。扭曲至极的脸颊仿佛失去了弹性,千百道头筋赏突颧骨横张深陷入脸颊里,有些地方甚至凹陷了进去。
它的嘴巴大大的张着,大得连下颚都几乎掉了下来。下牙龈的肉,全露了出来,他的舌头似乎已经被他自己咬成了几截,嘴里血肉模糊的一片,奇怪的是真正流出的血液并不多。
但它却只是一动不动地蹲在那儿。
面对如此一个诡异恐怖的物事,柳随风不由自主地倒抽了一口冷气,只觉一股凉意从脚底升腾而起,不但头皮发炸,脚发麻,手中的褡裢都险些直接掉在了地上。他壮着胆子走上去,摸了摸,发现原来也就是一个雕塑而已。
只是……
为什么明明就是一堆泥土造物,却带着摄人心魄的阴冷、凶戾……仿佛无尽深渊里爬出的恶魔?
四周却是静悄悄地,半点动静也无,仿佛是一个森罗殿里的幽冥世界。
“这,是心里作用吗?”柳随风绷紧了神经,手心里渗出了涔涔冷汗,“不行,我得赶紧离开这里!”
自从见了柳红姐的鬼魂之后,如今这种诡异莫名的地方,柳随风哪里还敢多呆?二话不说地就要扭头冲出大殿。
但就在他一转身的霎那,却忽然发现好像有什么不对,可究竟是哪里不对,却又说不上来。
他紧张地四下打量,大殿却依然静谧,只不过如今这四处的厚埃飞螨在他眼里已变得鬼影幢幢,仿佛随时会从中蹦出一只鬼物,而散发着浓浓的尘封与阴晦的霉气,此刻闻来也变得鬼气森森。
突然!
像是终于感觉到了什么,柳随风蓦地回过头!
供桌上,那个可怕的雕像……不见了!
然后他就发现自己的身边多了一个头脸容溃烂、尖齿反撩的怪物……
“开,开什么玩笑?怎么走到哪都能碰见这种事?这个世界我也是醉了。”柳随风再不迟疑,转身飞步就逃,只恨自己没多长两只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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