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急忙追了出去,本想将韩敏拉回堂屋,可一见她早已是满脸泪痕,只得拉着她的手,配着她缓缓朝我们居住的东苑走去。
“我,我失态了!”走了许久,我始终不敢出声,忽然,韩敏停下脚步,握着我的手,轻声说道,“我只是,实在看不惯这个孙老爷的做法。他为一己私利,已经害死了两个人了,他现在连他们的亡魂都不放过,这样恶毒的奸商,我们为什么还要帮他!”
韩敏越说情绪越加激动,最后,本已止住的眼泪又流了出来。
我见韩敏伤心的很是古怪,可不敢多问,也没有必要多问,只是静静的陪伴在她的身边。这大半年的时间里,我和韩敏朝夕相处,相互帮扶,她毋庸置疑是我在这个世界最好的朋友。尽管我们各自保守着自己心底的秘密,但是我清楚,她是真心待我的。至于她的那些秘密,我从来没有想过要去打听。毕竟她的身份太过特殊,她的父亲肩负着事关天下苍生的重担,那个组织太过神秘,其中有太多不能让旁人知晓的内情,如果可以让我知道,我相信她一定不会瞒我。就好像我,这么长的时间过去了,我也始终没有告诉她们,我其实不是这个时代的人,甚至,我根本就不是孔忆之。这些话我不能说,我也不知道该从何说起,毕竟其中好多原委就连我自己都还没有弄得清楚。虽然我周围都是心理素质极高的真正仙者,但是他们毕竟还是局限的古代人,是绝对不会相信我我的秘密都是真的。换言之,我也根本没有必要澄清我自己的真实身份,毕竟对于现在的我来说,孔忆之才是绝好的身份,而旁人也只需要知道我是孔忆之就好。所以,我现在唯一的任务就是,在有可能回到未来之前,做一个称职的古代人。
“我想起了,我的母亲!”我和韩敏在一个雀亭中坐了下来,她侧目看着一旁姹紫嫣红的鲜花,满目都是不可遏制的伤感。
“你不是说,她住在金陵吗?金陵离这里很近,等任务完成了,我们陪你回家去看看吧!”我取出手帕为韩敏擦拭脸上的泪痕,心里想了好多宽慰的话,却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合适。
“如果这天下人都如这孙老爷这般残忍,我想我和我母亲早就没命活到现在了!”韩敏呜咽着说道。
我被韩敏这没头没尾的一句说的莫名其妙,她见我面带诧异之色,抹了两把眼泪,继续说道:“你还记得我父亲是谁吧!说实话,尽管他保卫的是天子之家,但是单纯说来,他还有他的那些手下,谁人的手上没有人命官司呢?所结下的仇怨,恐怕要比孙家的大上不知道多少倍!”
“这是两回事!”
“父亲还有他的那些门人,法力均在你我之上。虽然母亲总是不让我过多的接触这些事情,但是耳濡目染,还是明白了不少!”韩敏看着一朵娇艳的白色山茶花出神,继续说道,“宁可错杀,也不能放过!这就是父亲的行事风格。我始终不愿相信,我的父亲,还有我的哥哥姐姐们都是这般的杀人狂魔,虽然他们的确是为了消灭魔界势力才出此下策,但是在此过程中,又枉死了多少人呢?”
“两相争斗,必然会有牺牲!再说这和你也没有多大关系啊。”我终于听明白韩敏到底为什么这般难过,原来在她心底始终认为自己的父亲是一个杀人狂魔,心中始终背负着一种难以磨灭的罪恶感,平时还好,若是遇上相似的情况,触景生情,是再也无法自欺欺人了。可是,她的父亲并非如她想象的那般,她会有这样有些偏激的想法,恐怕还是和她的母亲有关系。
“可是,被牺牲的总是无辜的人类!”她抚摸着花朵,声音冰寒无比。
“不论怎样,你的母亲嫁给你父亲,她是幸福的!”我也不知道我在想些什么,居然一顺嘴就说出了这句话。
“幸福?”听我提及了她的母亲,韩敏神色茫然的看向我,许久才回过神来,也只得苦苦一笑,“我并不是很清楚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只知道全族就只活了母亲一人。她从来不去汴京,也很少提及父亲。我真的不知道,她到底幸不幸福!”
“至少因为你,她是幸福的,这样就够了!”我一把搂过她的肩膀,让她全然靠在我的身上,柔声安慰道,“你是你,你父亲是你父亲,你完全没有必要背负他的负担。至少我们现在已经算是德高望重的神仙了,我们是正义的一方!”
“你们在说什么?下回要是在这样没有规矩,考核就算不合格了!”冷箫严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直接打断了我接来的慷慨陈词。
“现在可不是触情生情、伤春悲秋的时候!”欧阳大步踏上石阶,走到我面前站定,见韩敏仍是满脸泪痕,伤感不已,不解的问道:“这是孙冯两家的恩怨,即便积弊深重,也和我们无甚相干,你这哭的又是哪一出啊?”
“这是女孩子家的悄悄话,你怎么也好打听的!”见韩敏怏怏不乐,不愿理睬欧阳,我便出言敷衍道,“不过,这饭还没有吃完,你们怎都跑出来了,这餐饭还没有吃,客人就全都跑了,这像什么话啊?”
“你们二人这样离开,我们还吃什么饭啊!”文丙言一脸不耐烦的看着我说道。
“你们也知道这不像话吗?”冷箫的声音离我是那样的近,威严的语气让人不由的心生恐惧。
我吓得急忙站起身,只见冷箫却早已一脸沉郁的站在欧阳身旁,怒目注视着我和韩敏。他目光寒如冰雪,即便已是三月暖阳,我还是不由的打了几个寒噤。
“时间也是不早了,难不成你们几个打算在这个凉亭里坐上一夜?”欧阳无奈的看看我,复又看看韩敏,一脸的焦急。
我举目四顾,果见满天的晚霞正慢慢的被繁星替换,斗转星移间,整个空间都变成了一片昏黄。
我将韩敏从座位上拉了起来,可能是因为冷箫的缘故,韩敏早已停止抽泣,只是眼泪仍旧止不住的从眼眶中流淌出来,她朝我投来一个怆然迷茫的眼神,并没有再多言,静默无闻的跟随在我的身旁,一同离开了。
冷箫早已事先走下了凉亭,见我二人跟了下来,便停下脚步。我在冷箫面前站定,本以为他的训诫会劈头盖脸的砸来,可没想到的是,他只是眼神复杂的注视了我一会儿,双唇微动,似乎有话要说,但不知为何,他只是默然的垂下了眼帘,自顾无言头前走去了。
“这冯家可真是够惨的!”文丙言三步并作两步急忙近追至冷箫身旁,神情凝重的正色道,“依我看,即便冯家真的成功了,这孙家也是罪有应得!”
“这么说来,你认为冯家就是小孩失魂的幕后黑手?”冷箫平淡的问道。
“以现在的情况来看,当然是冯家的嫌疑最大!”文丙言面露得意之色,不由的正了正身子说道,“要不是有深仇大恨,谁会无缘无故的收走别人家小孩的灵魂?这小孩又不是修道之人,这样不全的灵魂也没有什么用处。总不会是有谁无聊很了,才这么做的!”
“如果这凶手真的是冯家的老爷,那连你们都找不回小孩的灵魂,这冯家老爷得有多厉害啊?”虽说冯家的事情顺理成章,但是我总是隐隐觉得哪里有些不太对劲,可是脑中一团乱麻,也理不出个头绪。
“你认为冯家的老爷不是凶手?”文丙言扭过头狠狠瞪了我一眼,就好像我说了什么大逆不道的话似的。
“这可是你刚才提出来的复仇理论,你怎么现在就打算要推翻吗?”冷箫面无表情的看了我一眼,虽是责问,但语气中不带任何情感,我根本无从知晓,他到底在想些什么,只觉得他的双眼,依旧让人不寒而栗,瞬间便距人于千里之外。
“我并不打算要推翻什么,我只是单纯的认为,冯老爷恐怕没有这样大的本事。”本人生平最不能忍受的就是别人对我的误解,尽管冷箫此刻的心思确实难以揣测,我依旧还是坚持要为自己辩解一二,“如果冯老爷原本就是是法力无边的高人,他的儿子和夫人又怎么会枉死呢?如果他是高人,他何苦要狼狈的变卖家财,最后还落得家破人亡?”
“谁说冯老爷一定要亲力亲为的?”欧阳凑到我的面前,瞅了瞅冷箫的表情,语气淡然的说道,“在这人世间,只要有钱,什么事情做不到?冯老爷和孙家有不共戴天的大仇,冯老爷绝对有雇凶杀人的动机,只是他杀人复仇的方式有些不同寻常而已。不过,到现在为止,冯家老爷依旧还是唯一的嫌疑人,想要排出或是进一步证实,我们都必须得亲自调查一番才行。”
“这冯家已经家破人亡了,冯老爷即便活着,哪里会有那么多钱,请得起如此手段的人来为他报仇啊?”面对诸多质疑,我沉思片刻,又接着说道,“况且这样的高人又不是家政服务,怎么可能随处可见呢?如果真是这样,这冯老爷又是如何能请到的呢?”
“有句话怎么说的来着?叫做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这冯老爷建的园子,连富甲天下的孙老头都垂涎三尺,可见他必然是有过人之处。即便是倾家荡产,他手中恐怕也留有一两件绝世珍宝的,这样一来,就算他不去找别人,这高手能士也会自动来找他的,说不定连妖魔们都愿意为他卖命!”欧阳说的好似玩笑一般,一边说,还一边伸手来拉我的胳膊,好像是刻意在试探我此刻的心情如何。
尽管我也知道欧阳说的有道理,但是我还是有些不高兴,直到回到东苑,我都没有和他说一句话。
回到东苑的客堂,我们五人紧闭大门,以冷箫为中心,各自坐好。堂中的气氛一时间异常的压抑,我们都在等待冷箫发话,等待这他对我们这一天的表现进行总结。
窗外的天空已由昏黄转为漆黑,气温也比白天低了好几度。我静静的倚在木椅上,看着自己的手掌出神,忽听得冷箫开口说道:“就现在的情况来看,你们多数人认为冯老爷嫌疑最大,那么接下来呢?你们打算怎么做?”
我可以感觉到冷箫的目光在我的身上停留了几秒,那种不可抵御的寒冷再次席卷我全身。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会惧怕他,他是那般的英俊,他和宁轩博是那样的相似,可是即便如此,在和他对视时,我还是会不由自主的心生恐惧。
我依旧没有说话,甚至连动都不打算动一下。
“我认为打铁应当趁热,我们应该立即着手调查冯家!”文丙言无比自信的声音如洪钟一般在堂中响起,“南园要查,冯家苏州城内的老宅也要查!”
“你要如何查?”冷箫朝文丙言投去一个淡漠的眼神,不是可否的问道。
“南园已经孙家的了,我想事关孙老爷孙子的生死,他应该不会拒绝让我们亲自前往。至于冯家老宅嘛!现在恐怕已经卖给了别家,如果南园实在没有线索,我们只好夜间去一探究竟了!”文丙言不及说完就激动的站了起来,不可一世的看着冷箫,好像是在给冷箫安排任务似的。
“你想查冯家的南园,恐怕没有这么容易!”见文丙言这样狂放,冷箫也并不生气,依旧是目光冰冷,表情淡然。
“那个园子是孙老爷的心头宝,今天我们的话已经说的这样明白了,他始终都没有提出要带我们前去查看,恐怕他是不愿我们去哪里呢!”欧阳好似早就习惯了文丙言这般狂傲的样子,语气轻松的对冷箫说道。
“不愿意?”冷箫的嘴角微微上翘,露出了一个不屑一顾的表情,他放下一直把玩在手的茶杯,将目光投向文丙言,说道:“你说的头头是道,看来你已是胸有成竹,想必说服孙老爷必然也不成问题了?那两个孩子还能耽误多长时间,想必你们都心里有数,如果,这两个孩子死了,你们何去何从,最好也事先想个明白!”
这两孩子之所以还能坚持到现在,都是因为那两个老道士用法力护住了他们的心脉,十多天过去了,即便我们现在施用仙法,这两个孩子最多也只能再活两天。虽说这并不是什么危机重重的任务,但是,一想起欧阳和文丙言都曾失败过一次,我就找不到一丁点的信心,再加上我本来就不是捉鬼降妖的行家里手,在这次行动中,恐怕也帮不上什么忙,真是让人惭愧不已。
躺在床榻之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眠,一想到自己有可能自此就被昆仑开除,一时间竟不自主的慌张惊恐起来。过往发生的种种,都如同幻灯般在眼前闪过。一路走来,我是如何认识宁轩博的,我是如何来到昆仑的,我是如何一步步脱颖而出,留在昆仑的,皆是历历在目。原本我还在担心自己要如何在昆仑生存,可一眨眼的功夫,我竟早已习惯了这种超凡脱俗,却又险象环生的仙者身份。
我拼了命的努力着,努力留在昆仑。我知道我是为了什么而努力,可是,时间一长,这种信念竟潜移默化的变成了我的一种习惯,而令我产生这样决心的宁轩博,却始终没有出现。
不能说宁轩博全然没有出现,只可惜此时的他,却不再是他!还记我最初见到冷箫时,我一直确信他就是我要寻找的宁轩博,我认为他之所以不愿和我相认,是因为昆仑某种规定。可是后来,我渐渐发现,冷箫真的只是冷箫,除了那张同样俊美的面孔外,他和宁轩博没有任何的相似之处。他的目光总是冷若冰霜,除非他自己愿意,不然的话没有任何人可以改变分毫,而真正的宁轩博会绝对不是这样的。
尽管我和宁轩博相识不过几日,但是,他那入春日暖阳一般的目光却是我心底那最为深沉的安慰。也正因为他本就是温暖的人,他才会毅然决然的选择舍身救我。
雪白的月光从窗格间投下,洒满一地。尽管今夜无风,可望着这如冰似雪月光,我还是倍觉发冷,不由得裹紧了身上的棉被,闭上双眼,努力睡觉。
也不知道自己是几时睡着的,只觉一阵猛烈的敲击声从外出来,自己才恍恍惚惚的有了些许意识。
来人是欧阳,见我睡眼惺忪的模样,忍俊不禁。半年多的世间相处下来,我们已经很是熟识,我便没有他想,打开门将他让了进来,支上了屏风,独自在里间梳洗打扮。
“真的算是老天都在帮我们!”欧阳语气欣快的说道,“原本我还在担心文丙言今日能不能说服孙老爷,让我们去南园一探究竟,没想到昨天晚上这南园就出事了,孙老爷刚刚急忙亲自赶来请我们过去,现在人就坐在客堂中着急呢!”
一听任务有了进展,我一下子也来了精神。急忙梳洗完毕,与欧阳一同来到楼下的客堂之中。
此时天色尚未大亮,客堂之内还点有烛火照明。在火光影印中,果见孙老爷正垂头丧气的坐于堂中上座。
冷箫面色如常坐在一旁,只是文丙言似乎很是兴奋,如此沉重的气氛下,他依旧满面春风的微笑着。只是韩敏似乎和我一样,没有睡好,再加上她昨日哭过,浮肿的双眼更显得人格外的憔悴些。
一见我和欧阳进屋,孙老板如逢大赦般,一下子就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卑躬屈膝的走到冷箫的正前方,哀声哭求道:“这两位上仙已经来了,您是不是可以出发了?”
“我们一行人至少需要4辆马车,孙老爷你可准备好了?”冷箫看也不看几乎快要给他下跪的孙老爷,语气如常的说道。
“别说4辆马车,就是四十辆也有!”孙老爷心急如焚,声音都几乎颤抖起来。
“那好!”冷箫看了看站在一旁听候吩咐的我们四人,不紧不慢的说道,“现在人都到齐了,孙老爷快些命人上早点吧!用了早点,我们即刻启程!”
一听还要吃饭,孙老爷急的差点都要哭出来,可见冷箫主意已定,也不敢多言勉强,只得命人火速将早点端了上来。
离开孙府时,天际已出现一抹红光,我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跟在文丙言的身后,踏上了马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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