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槿院
按理说兄妹二人都已经十岁,不该再住同一个院子,可两人都不乐意分开。顾长烟认为哥哥不靠谱,要她时刻看着,免得闯祸。顾彦清则认为这个家只有他和妹妹才是亲人,他不放心。于是两人窝在小小的院子里相依为命。
顾长烟是有秘密的,她生下来就带着前世的记忆,那是个科技高速发达的时代,社会关系趋于平等的时代,自由、和谐,各种思想百花齐放。上辈子活到三十六岁,疯狂加班做研究熬夜把自己活活熬死了。不成想老天没有抹杀她的记忆,也所以她一睁眼看到这方小小的天地,是有些郁闷的。这个时代,规矩极多,有形无形的约束无处不在,即便能吃饱穿暖,可生存压力却比上辈子还大。好在有这个孪生哥哥,让她不至于太孤单。
“妹妹你看我这字怎么样。”顾彦清将自己写好的几张纸推到妹妹面前。
其实他一直很佩服自己这个妹子,明明大家都是同个娘胎且相隔不到半刻钟时间出生,怎么妹妹学什么都很快,好像天生能无师自通,而他则需要像别人一样刻苦才行。
而他不知道的是,自己在顾长烟眼里已经算相当聪慧了。
“哥哥写得很好,跟族学那位章先生写得一样好了。”只可惜顾政从来不知道自己这个儿子多出色。
得了夸奖,顾彦清稚嫩的小脸堆满笑意,像冬日暖阳,看得人心都化了。
“顾长烟,人家小姐都学女红,你怎么不学。为兄想要个荷包。”他突然摆出家长的派头,老气横秋的。
顾长烟想了想,“给哥哥绣东西不是不行,但是哥哥也要拿东西来交换。”
“什么?”总觉得没好事。
“哥哥每日跟刘师父学武艺,也教我吧?”
“不行,女子学什么武?你……你现在已经可以去考文状元了,你还想去考武状元不成?我不答应。”顾彦清想也没想就拒绝了。
因为练武很累很辛苦有时候还会受伤,他怎么舍得妹妹去受这个罪。况且也没有哪个大家闺秀练武的,传出去别人定会说闲话,于妹妹名声不好。他虽然年纪不大,也还有很多东西要学习,但是从记事起感受到的人情冷暖,足以让他比同龄人早熟许多。他可以被按进尘埃里,但他的妹妹必须不能受委屈。
顾长烟嘟嘴,“那我再也不理哥哥了,喜儿去收拾一间屋子,把哥哥的东西搬走,我不要跟他合用一间书房。”
顾彦清气得直跺脚,“你不是说交换么,那我不要你的荷包了,你也不能强迫我教你练武。大家扯平了,怎么就赶我走呢?”
顾长烟重重的哼一声,别过脸不理他。顾彦清顿时后悔了,可是想到妹妹练武要受罪,他也硬气起来,这事无论如何不能妥协。于是兄妹二人开始冷战。
木槿院的丫鬟婆子们早习惯这对小活宝三天一吵架五天一冷战的相处之道,所以也只是象征性地去随便找间屋子慢吞吞打扫一下,反正没过多久这俩又会和好。
看着顾彦清赌气埋头练字,顾长烟早就不气了,趁丫鬟们上点心的间隙,脑子抽了个空回想方才在精忠堂的事。
今天顾政提起顾长惜的婚事,以顾长惜那个反应,她知道不会轻易过去。她对这个长姐并不了解,素日也是避着他们,只是以仅有的印象来看,除非有人用刀架在顾长惜脖子上,否则顾长惜不会嫁四皇子。
顾政最疼爱长子长女,自然也不忍心顾长惜嫁给一个残废皇子。不过,若真要悔婚……意味着顾家直接得罪皇上,这样划得来么?顾政不是蠢笨之流,顾长烟相信这个便宜爹能算得明白这笔账。
算了,反正跟自己无关。
顾长烟收起思绪,悄悄瞥了眼闷头写字的顾彦清。心里叹气,看来还是要做个荷包才行。
安姨娘被拖回自己的院子,委屈不已。她知道自己犯了忌讳,不过怨恨的却是唐姨娘。最近半个多月老爷都宿在唐姨娘那边,她憋着一股子怒气无从发泄,才脑子糊涂了逞口舌之快。
但事后又觉得自己倒霉,那两个孩子虽说是嫡出,可在顾政眼里的地位还不如她生的顾长瑜这个庶女,她平日里又受宠惯了,没把跟顾政不睦的陈梦铃放在眼里,自认为对手一直都是唐姨娘。今天吃了教训,差点没命,才意识到陈梦铃并不是个善茬。
对于国公府这个主母,安姨娘是清楚的。陈梦铃当年名满京城,又有陈家这个百年世家的背景,她的婚事,说整个大越朝的望族任她挑都不为过。而当年她也有属意的人,心心念念等对方出孝期后回京提亲,偏偏顾政横插一脚,用军功请了赐婚。陈家不能抗旨,只好让陈梦铃给顾政当了续弦。而顾政之所以动这个心思,主要还是看上陈家家世和陈梦铃的名声。顾政是武将出身,对于清高的世家女一贯沟通不来,也读不懂她们,且陈梦铃有心上人这事在京城也不是什么秘密,所以他对陈梦铃并没有多少爱慕之情。
陈梦铃嫁进顾家后,夫妻二人在人前确实足够体面,只是到了私下,双方日常也只能做到客套说上几句不痛不痒的话。顾政娶了望族女,自然也打算好好相处,举案齐眉他没指望过,但相敬如宾总可以吧。可惜陈梦铃的心太冷了,他努力过,却怎么也捂不热。时间一长,家里的姨娘用心讨好,他也就不再费那个劲在正妻身上。
安姨娘对于陈梦铃的了解不仅仅限于夫妻之间,还有陈梦铃对亲生的两个孩子的冷漠。自打孩子生下来之后,陈梦铃就没抱过几次,长年都是奶娘和院子里的丫鬟婆子们照料,她想起来的时候,便过问一下,逢年过节赏些礼物,生病了让人请大夫,自己却不乐意见他们。亲娘都是这般态度,国公府上的其他人又怎能善待两个孩子呢。
这也是为什么安姨娘觉得自己今天是倒霉了才被修理,不然平日里口舌之快,陈梦铃可不怎么在意的。想起先前陈梦铃的模样,她现在还心有余悸。当时对方是真的要她死吧,并不是开玩笑的。幸好她有顾彦云和顾长惜这对兄妹,这两尊大靠山。她心里大叫万幸,再次对自己当初的决定倍感明智。只要有堂姐留下的这两个孩子在,她安仙儿在梁国公府就不会倒。
生母被罚,顾长瑜自然是担心的,也有一丝危机感。她娘这么多年在府上靠着跟顾彦云和顾长惜的关系,几乎是横着走,嚣张得意惯了,忘了有些人是她这辈子都得罪不起的。
再得宠那也是姨娘,陈梦铃是正妻,打杀一个姨娘谁都不会指摘她什么,就算是顾政也不能拿她怎么样。安姨娘死了,外头的人只会笃定是安姨娘僭越,惹恼了主母。
顾长瑜特地过来看亲娘,目的就是想劝她几句,这节骨眼上还是收敛些好。不过话未出口,负责内院传话的胡嬷嬷就过来了。
很显然,胡嬷嬷听了墙角,将顾政和顾长惜说了什么原原本本告诉了她们。安姨娘和顾长瑜一方面觉得顾长惜疯了,一方面又因为顾长瑜是庶女而感到万幸。安姨娘怎么不希望自己女儿嫁得好?她甚至希望女儿嫁得比府上所有女儿都好,但是四皇子是个残废,就算皇上恩宠再多又如何,一辈子也就如此了。甚至可以说,连子嗣都渺茫。
“那老爷怎么说?”
安姨娘觉得顾长惜是疯了,自己不想要的亲事就丢给自己的姐妹们,也不看看这是谁赐的婚。就算没有明旨,但太后已故,这赐婚的口谕就跟明旨没分别。而当初先太后指定的也是顾长惜,宫里宫外的人可都清清楚楚,这时候想悔婚,这分明是把国公府推向水深火热。
“老爷让人把大小姐送回去了。”胡嬷嬷小声道。
安姨娘心里有了想法,但不会把胡嬷嬷当心腹,所以赏了个装碎银子的荷包便让她下去。人离开后,她才问顾长瑜怎么看这件事。
“大姐怕是这两年有了别的心上人。”顾长瑜想起曾在威远侯府上看到的事。“姨娘可要做好心里准备。”
安姨娘纳闷,“什么?”
“如果父亲能说服夫人把我记在名下……”虽然现在把庶女记在主母名下仓促也过于明显,但顾政对顾长惜的疼爱是府上所有女儿都比不上的,如果顾长惜走极端,顾政没准真的会答应下来。
就她自己看来,四皇子哪怕瘫在床上,那也大把贵女趋之若鹜。毕竟除了子嗣艰难之外,一辈子荣华富贵更吸引人不是么。且帝后向来宠爱这个皇子,对于肯嫁给自己儿子的女子,定然十分优待。
“不……不可能的。现在把你记过去太刻意了,老爷最在乎名声,这种事宣扬出去是要被御史弹劾的。”安姨娘脸色苍白。
“可他更舍不得他的心肝宝贝。”顾长瑜冷下脸。
这些年无论她怎么贴心乖巧孝顺,在顾政眼里心里的分量都不及顾长惜千分之一。这个又蠢又自私的大姐,除了一个好出身,一张过得去的皮囊外一无是处,却偏偏占尽了宠爱和国公府资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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