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里知道,孤身在外面,千万不能露怯。
身上的钱不多,住不起车站对面看起来不错的旅馆。我顺着街灯,凭感觉往更热闹的地方走。
行得几步,过公路上了一座桥,桥的当头是水泥地,中间段是两块钢板所铺的,中间有一条未能完全合拢的细缝。踩上去有“咣当咣当”的声音,还有轻微地震动。
夜色里,我不敢四处张望,只抬头望着前方,用手胡乱地扒扒头发,抺抹脸,装作本地人,刚出门归家的,熟悉这个地方的人,目不斜视地一直往前走。
我怕别人,不,应该是怕坏人看出我初来乍到。骗我,我倒不怕,相信没人能骗到我。怕的是强抢,绑架。
走到一个三岔路口,真有人拉我袖子,说我听不懂的话。看他的样子,眼神就不是好人。
我心里慌,但并不跑,强自冷静地瞪了他一眼,扯回袖子,大方淡定地往小巷子里慢步走去。
那条小巷连着小巷,是一片居民区。隔一段距离就有昏黄的路灯。
那个人一直不远不近的跟着我。我左穿右转地走过好几条巷子,见他还在跟着。这跟的够远了,还不死心,知道他怀疑我是外地人,而且初来乍到。
于是,我又转左进入一小巷,在接近第六户人家门口时,听见里面有老人的说话声音,就上前扣门。里面有人问话,我就模糊着“啊”了一声,当做回答。
门开了。我闪了进去,对阿公阿婆露出一个求救的眼神,然后,转身慢慢地关门,当作不知道后面有人跟踪。
阿公阿婆虽然很惊愕,但人很好,没有赶走我。
阿婆让我洗了澡,洗完澡我顺手洗了衣服出来,阿婆还给我煮了一大碗河粉吃。
第一次吃河粉,觉得好吃得不得了。也是第一次知道大米可以做成这样的宽扁的粉。
躺在阿婆出嫁了的女儿的房间里,房间很矮,也很小,很闷热,床,蚊帐,席子这些东西也很陈旧,还有一股霉味。
因为没有窗户,晒不了太阳的原因,但我却安心了,也不再惊惶。哪怕明天不知如何。
或许是从小的日子就不安定,一直要看人眼色过活,我对人的情绪很敏感,也很能分清善恶,只要不是太老练专业的人,初次见面的眼神,能让我知道这人是否对我有害。
这是一种直觉,或许也是第六感。
阿公阿婆初见我,除了惊愕,没有其他。我用笔写了原因后,他们的眼神只有同情,没有别的。
我一直都相信,中国人还是好人多。况且,我一个孤身年轻女孩子,也不会害人。相信,阿公阿婆也看出了我没有恶意,而且,十对于他们的完全信任。
安心的,美美的睡了一晚。第二天起来,是一个美好的艳阳天。
对于阿公阿婆的收留,我很感激,走时,给他们三十元钱,他们没收。我都不好意思,实在是没钱,没法子多给。
张校长和夏老师借给我的500元,除了医药费只剩了三百元,在内江耽误了二天,用了二十元。因为火车票不好买。
78元的火车票钱,车上买了二个盒饭二十元,到中山五十元,进厂要100元押金。就剩几十元买点日用品了。
第二天,阿公就介绍我到了这一间制衣厂。他说是他的侄子开的,知道我会车衣服,就带着我来了。
这里的招牌是安和制衣厂,但实在是很小,所以,我认为它只是间制衣作坊。以前的公社,也有这样的裁缝作坊。
从中山市中心到大涌镇上,坐近二个小时的车,一路上都看到各处在修路建房。
改革开放的春风吹遍了中华大地,到处都是热腾腾的气氛。人们的脸上不再麻木,而是希望,是前途美好的光彩。
跟着公共汽车进镇,一路上也看了不少老屋子,跟那天看了市区的那片居民区的屋子比,又看看这条村子的老旧的南方款式的屋子,都差不多。
都是青砖墙,窗户开得比较小,屋顶盖的瓦呈紫红色,刚好盖得与外墙齐平。并不像四川的内江宜宾等地区,要留屋檐。更不像贵州,湖南的铁路两边的木头房头。而且,这些屋顶的瓦与瓦的沟逢间还糊了水泥。
听说是怕打台风,将瓦掀翻卷跑了。
我想像了一下,还没有见过台风的人想像不到那是什么样的一番景象。不过,一定壮观的可怕。
两间进身十米左右长的,宽七八米的屋子,窗户从侧方开以及屋子的大门上方一格不封闭。
从中间砌墙隔成了四间,楼层间铺的木板,上下八间,木质楼梯直上直下。
楼上前面的两间是老板夫妻和两个孩子的房间;后面的两间是二十个工人的宿舍。楼下的前面两间是裁剪员的工作室,后面两间是车衣服和锁边,剪线头的车间。
厨房和卫生间搭在屋子的后面,与另一面的人家隔一人多高的围墙。
吃饭是分餐制,老板娘买菜做饭。
一般一顿一个菜,肥猪肉与土豆或者白菜,南瓜,青菜什么的乱炖,有时有一大桶的海带骨头汤,能见点骨头渣,油星子。
饭是糙米饭,也可能是陈米饭,碎的很。煮出来的饭不成粒,融塌塌的。不像干饭,也不是稀饭。
每天早上八点上班,晚上十点或者十点半才下班。包吃住。
有三个月,实习期,车一件衣服三毛钱,还要车得好,针脚整齐,直溜,不能跑线。实习期过了,有六毛钱。
我手脚慢,开始一天只能车5件,现在才有七八件。手脚快的,不停地车,能车二十多件。
来了一个月多点,还没出去转过街。整天埋着头车衣服,收工时的脖子僵得很,也常常头晕得很。而且,成天都是衣车‘咔嚓踢踏’的声音,让人很烦躁。
烦躁也没办法。我只能继续干着,争取干好点,过了实习期,存点钱,慢慢地学点别的,就是学裁剪也行呀。现在,只会车衣服。”
看完这篇日记。赵影想起了初初去到中山的那一切…
她已经是很幸运了。
听说,有好多的女孩子被人骗去,绑去卖掉的,卖给那些经营黄色的店,也有卖给蛇头带到了香港那边的。
赵影很感谢那对阿公阿婆,赚了点钱了,也买了礼物去看他们,给他们洗衣服被子,搞卫生。
她总是希望给予她帮助的人,不后悔帮了她。
后来,每去一次市区,就顺便去看看阿公阿婆,也跟他们,跟着电视说白话(中山话)。
熟悉了,知道了这对阿公阿婆是威力洗衣机厂的退休人员,世代都是中山人。他们这屋是祖辈传下来的,实在是矮小,儿子儿媳妇在洗衣机厂上班,单位分了房子,就住在了单位。女儿也嫁出去了。
经常与本地人说白话,赵影的中山话很快就说的很好,她一直认为去到一个地方一定要学会当地的话,以及吃惯当地的饮食,要让自己融入环境之中,不要显得格格不入。
入乡随俗,与大家都一样,更能保护自己,更为安全。
就是因为她肯与人说话,人家也肯与她说话,实在表达不清的,加普通话,加文字,阿公阿婆还有老板娘以及他们的孩子都会热心纠正她的发音了。
她学会中山话,他们个个也很高兴,觉得是他们的功劳,教有所成。教的学生厉害,老师们也很有成就感。
赵影觉得,学语言,就是不要怕人笑话。给别人笑一笑,又不吃亏。
作为回报,她也有空辅导一下老板娘的两个孩子的功课。特别是数学,应用方程。大家相处,还算愉快。
赵影一直都觉得,她没有留在广州,没有去深圳,也没有去东莞,在地图上挑了中山,选择去中山去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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