琼花将赵杉的辫子扯散,摸了一把墙上的灰土,抹在她的脸上,低声说:“要想不被看上,就得弄得不像个人样。”
赵杉一天多水米未沾牙,又一夜未曾合眼,用手摸了摸粗糙的脸,苦笑道:“已经是个鬼样子了,哪还用刻意捯饬。”
她摇摇晃晃地跟着其他被关的妇女被带到前院。这里房高屋阔,与关人的后院有着天壤之别。中间正房的廊檐底下站着个手摇纸扇的年轻后生,来回扫视着院里站着的十数个女子。
“他是王作新的侄子王秋朗。”琼花悄声对赵杉道。
自然不消她说,赵杉也认得他,就是在武宣县的大堂上给“假洋鬼子”做辩护的讼师。
“把她带过来。”王秋朗两眼乱转,左寻摸右打量,将目光落在了赵杉身上。两边的庄客马上把她拉过来,推到他面前。
赵杉登时把心提到了嗓子眼,万一他要是把她也认出来,那定是万劫不复了。
王秋朗定定地端详她一阵,上前用手撩了撩她披散的头发,笑道:“小妞长得不错呀,嗯,跟那些女叫花子不一样。”
赵杉的手一直在后面背着,她把右手伸到了左手的袖筒里,那里面藏着她不到万不得已不出手的武器——一支尖利的锡制发簪。
“不是用它要了恶贼的命,就是自行了断。”赵杉在心里暗暗发狠。站在她身背后的琼花注意到了她手里的发簪,抿着嘴唇,拧起了眉头。
“带她去梳洗好好打扮打扮,给我大老爷送去,就说这妞是我从苏杭一带新买来孝敬他的。”王秋朗摇着折扇,吩咐身后站着的两个年老婆子,道。
眼见赵杉被选上,在场的女人无不长舒口气,为自己逃过一劫感到庆幸。唯独琼花,她看了看妹妹桂花,像发疯般,两三步冲到赵杉面前,抬手就给她两巴掌,恶狠狠地骂道:“天杀的贼子,贱货,敢偷老娘的东西。”骂罢,劈手夺了赵杉手里的簪子,拢了拢头发,插在了头上。
院子里的人都看得呆了。王秋朗先是满脸怒气,而后拍手笑道:“好好,这位阿妹好个性,也跟我一起走吧。”
“走就走,去伺候王老爷,总比在这儿当不见天日的老鼠耗子强。但是有我就不能有这个女贼。”琼花手指着赵杉说。
王秋朗像是比衣裳般,将两人上上下下细打量个遍,对琼花点头道:“好好,就是你了。”又对庄丁挥了挥手,示意带赵杉回去。
琼花翘着下巴,一脸鄙夷的神气从赵杉身边走过,抬腿大步跨上了王家来接人的马车。赵杉背对着马车,两行热泪随着剧烈的心痛唰唰的淌下来。但她什么也不能说也不能做,唯有扶起瘫倒在地上的桂花,像个木头人般,被推搡着回土牢去。
昨天夜里,琼花曾对赵杉提过一个口头约定,她不想她们姐妹都深陷火坑,要为妹妹寻条生路。她求赵杉,若是她被选中,自己愿意代替她去,而条件是赵杉要把桂花救出去。赵杉当时尚自感逃脱无门,如何敢应承,只善言宽慰,却万没料到,她竟真的以身相替了。
“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赵杉在这个异时空里,第一次有了这种心被刺破,却死不了,只能任滚烫的鲜血在胸腔溢满震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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