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启十八年冬,巫族领地内,澶渊楼地下密室。
但见一束幽光照下,正映在正中那张石台上,慕篱安静地躺在上面,而石台正前方靠墙的榻上则躺着同样昏睡不醒的慕荣。
灵曦和长庚并肩立在石台旁,苏荷已不见踪影。灵曦终于取下了她的面纱,露出了和舒眉几乎一模一样的脸。
只见她抬头望向禁地九霄楼所在的方向,含泪的双眸中跃动着希望的光芒。
“阿姐,慕公夫妇二人待玉儿如亲子,又有大公子爱他如斯,连折损阳寿为他续命都未曾有过一丝犹豫,你若有感,也当欣慰了……”
“……”一旁长庚看着母亲落泪的脸庞,咬紧了牙关强忍悲伤。
“阿姐,就快了……很快你就能醒过来了,很快……我们一家就能团聚了!”
她落下的泪既是为慕荣二话不说、甘愿为慕篱折寿而感动之泪,也是为长姐唯一的血脉能得慕家人如此呵护疼惜的感激欣慰之泪,更是为长姐终于能摆脱噩梦、重获自由的希望之泪。
随即,她又低头看着慕篱苍白病态的脸满目心疼道:“因当初天罚之故,玉儿浑身灵血不通,导致双腿灵觉全无,才会自幼残疾。如今他命劫已至,若闯不过这一关,他不日便将血凝气滞而亡!
若想救他,唯有用我族灵血淘换他体内因天罚而阻滞受污的罪血,重塑生机,同时唤醒他的天生灵觉,再以毕生功力打通他长年阻塞的经脉,为他续命。我欠阿姐太多,唯一能为她做的,便是替她保住这仅剩的血脉。”
哪怕是以我的性命为代价!
“母亲……”尽管灵曦最后一句话没有明说,但长庚知道,母亲是抱了牺牲自我的决心的。
灵曦此举无异于逆天转命,因此她自己也很有可能会丧命,但因慕篱乃巫族之后,生来便具有巫族灵血,常人之血根本无用,只能以舞阳传人天生灵血浇灌,唤醒他巫族血脉灵气,为他重塑生机。
待他周身巫族灵血通达,腿上残疾自然也就痊愈了,巫族血脉天生灵觉也会恢复,这也正是此行之后慕篱便能准确预感危机的根本原因。
灵曦又望了望临墙榻上昏睡的慕荣,充满歉意的眼中同时又饱含希冀,“大公子,对不住,用‘渡寿续命’之说骗了你,但为了玉儿,我别无选择。”
长庚也看了看昏睡的慕荣,深邃的目光中亦满是希冀。
事实上,在他们兄弟二人来到巫族之前,始终无法堪破天机的灵曦才终于预见了大梁祸事将起。
身为帝星,慕荣与慕谦虽然都将历劫,但最终都会化险为夷,所以灵曦才决定将慕篱和慕荣的命运牢牢地绑定在一起,一切都是为了给慕篱一个在日后诸多磨难中坚强活下去的理由。
不久前,慕荣在北境逢劫时亦是如此。
那时,慕荣身染疫症,命在旦夕,灵曦之所以敢化作游僧前去相救,直接插手红尘事,一者是因慕荣乃真命天子,命不该绝,她应卦象前去施救也不算违背天意,顶多受一点反噬;再者她也不能让慕荣有事,原因便是慕篱。
而让慕荣得以快速痊愈的灵丹妙药正是巫族灵兽澶渊之血。
灵曦又将目光锁定在了慕篱身上。“云惠声终究还是和他相遇了,他到底还是摆脱不了宿命。慕家注定躲不过这场浩劫,那我唯一能做的就是让他在这场浩劫中活下来,往后也能好好地活下去!”
这十八年来,她从未想过要将他卷进这些恩怨里,却在慕家兄弟来巫族之前突然窥得了天机,预见了慕家的劫难。虽然她不知那将会在何时、又将如何发生,但可以肯定的是,那一定会是一场浩劫。
她也不知慕篱会与慕家此劫有着怎样的关联,但她能确定的是,慕篱命中注定将与这场恩怨纠缠不清。
所以,为了让慕篱能在那场浩劫中活下去,他们安排了这场美丽的骗局。未来无论他的遭遇如何,为了慕荣,他都一定会坚强地活下去,这就够了。
而慕荣的路早在那次时疫便已铺好,慕家将正式登上历史舞台,慕篱也将接手司过盟。等了十八年,他们终于盼来了转折,楚天承阴谋曝光之日,便是他们埋了十八年的复仇之笔真正启动之时!
长庚终于再抑制不住,扑通一声跪了下去,含泪乞求道:“母亲,让孩儿替您吧,孩儿怎能眼睁睁看着母亲……”
身为人子,他怎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母亲去死呢,他做不到!
灵曦将他扶起,满目温柔慈祥道:“傻孩子,说什么呢。”
她看向石台上安静昏睡的慕篱,笑容如盛开的萱草,热烈、凄艳、充满希望。
“这是早在十八年前就已注定了的,只要玉儿能好好地活着,我便无憾了。”
她伸手爱怜地抚上长庚的眉头,“长庚,你是我唯一的骨血,为娘同样也舍不得你有事。为娘只盼你能好好地活着,就算是为了为娘未尽之愿,你也要好好地活下去,好吗?”
巫族之人最是知天命,长庚知道,结局已经注定,无论他如何挣扎都无法改变,只得攥紧了双拳,忍痛含泪点头。
随后,灵曦将他赶出了密室。她当然不可能让儿子亲眼看到自己的母亲在他面前走向死亡,那对他太残忍了。
等到密室石门再度开启时,倒入他怀中的母亲生命已所剩无几,长庚用力抱住命火将熄的母亲,满心绝望。
他是那么想留住母亲,那样害怕失去母亲,抱着她一遍遍地呼唤:“母亲……母亲……”
灵曦有气无力地对他说:“七天之后,玉儿即可摆脱命劫,恢复康健之躯了。不过……我虽助他渡过了命劫,却不知能为他续多久的命……那孩子身子骨那么弱,我实在担心……”
长庚根本无心听她说这些,他只是紧紧地抱住母亲,一遍遍绝望地呼唤:“母亲……母亲……”
灵曦伸出颤抖的双手,虚弱无力地托起长庚满是泪痕的脸,满眼愧疚心痛不舍道:“长庚,原谅为娘的自私,将这么沉重的负担留给你,可为娘只有你这么一个儿子,我别无选择,将来阴间相会,我再向你请罪,可好?”
长庚抱着生命正在迅速消逝的母亲含泪摇头:“母亲,孩儿都明白,孩儿不怪您,不怪您……孩儿不愿见母亲痛苦,不愿母亲继续被当年的仇恨束缚,如今母亲终于得解脱,孩儿该为您高兴……为您高兴……”
话是这样说,可为何心会这么痛,泪也止不住。
灵曦的手在长庚痛楚的眉宇间流连轻抚,竭力想抚平儿子的痛苦,连连道:“长庚……我苦命的孩子,对不起……对不起……”
长庚含泪拼命摇头,却是痛得说不出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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