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他想起了昏迷之前长庚说过的话:“巫族灵血是胜过世间任何毒药的万灵解药,用我体内的灵血淘换你体内的毒血,同时弥补你即将枯竭的心血,以我之血换你之命,这便是我最后的使命。”
以我之血换你之命!
那一刻,他是那样地怨长庚,怨他凭什么自作主张替他做这样的决定!为什么不肯让他就这样去死,让他为自己做过的一切偿罪!
他更恨自己的无能,竟然只能由着他为自己牺牲!
他知道,长庚必定凶多吉少了,可是他看不见也动不了,眼下竟连医治他都做不到。
他更知道,即便看得见,以他的医术恐怕也救不回长庚了,哪怕百草神医在此,只怕也回天乏术。
突然,一只微颤的手抚上他极力挣扎却始终无奈命运何的手,他的心一紧,赶忙紧张地问:“大哥,你怎么样了!”
长庚看着双眼无焦点、满脸泪水、焦急恐惧的洛倾鸿痛心不已,含泪虚弱道:“对不起,二郎,原谅我用这种方式为自己求得心安。”
“……”
“就像你无法原谅自己一样,我也始终无法原谅自己这二十多年来竟一直不曾察觉你的存在,以至于让你凭白受了这么多年的苦,这是我唯一能想到的赎罪之法。”
洛倾鸿内心剧烈震颤,泪水滚滚而下,“大哥,你怎么可以这么残忍……你怎么可以这么对我……玉儿已经欠了姨母一条命,如今我又欠了你一条命,你叫我拿什么还,拿什么还!”
长庚虚弱地摇摇头,苦笑道:“这是我心甘情愿的,而且是我强迫你这么做的,当年母亲救玉儿亦如是,与你何干,又要你还什么呢。”
洛倾鸿恨极了自己,真的只能眼睁睁看着他消逝吗?
长庚感受倒了洛倾鸿的悲痛绝望,知道他必定又在自责了,遂劝慰道:“二郎,从玉儿的身份被揭穿的那一刻起,我就已料到,你的心必将被无尽的悔恨、痛苦和自责吞噬,或许还会因为接受不了你过去对玉儿所做的一切而崩溃,甚至以命相抵,所以我一直在等一个能让你的心得到真正救赎的机会。”
洛倾鸿泣不成声,满是怨念道:“如今终于让你等到了,你可满意了!”
长庚苦笑,转而语重心长道:“二郎,听大哥一句,放下吧,不要再为难自己了。”
“……”
“当年你只是一个七岁的孩子,玉儿的出生你决定不了,昌盛帝下旨刺死玉儿你也决定不了,凌王和厉王要篡位夺权你更决定不了,过去发生的一切都不是你能决定的。
所以,不是你不够强大,也不是你没能守护好他们,一切都是宿命,不关你的事。就当是为兄的求你,放过自己,原谅自己,从七岁那年的噩梦里走出来吧!”
洛倾鸿心头仿佛受了一记重击,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楚、苦涩甚至委屈汹涌而出,顿时泪如雨下,“大哥……”
长庚紧了紧握住的手,心疼道:“二郎,我知道,你的心始终还困在那年太子府的惨剧里,困在那场亲眼目睹至亲在你眼前被杀的噩梦里,可如今,这一切真的彻底结束了,罪魁祸首都已为他们曾经所做的一切付出了代价,而你也终于等到了你的救赎,玉儿他好好地回来了,不是吗?”
洛倾鸿泣不成声,“大哥……”
“二郎,能看到你还好好地活着,你可知我有多欢喜,可知当我得知你还好好地活着时,我是多么感激上苍!如果母亲能早点知道你还活着,我想她也一定会非常欢喜,你的存在对我们来说是何等的安慰,你知道吗!”
“……”洛倾鸿强忍心痛,咬牙落泪不止。
“所以,算大哥求你,忘了过去的一切吧,放过自己,原谅自己,从今以后,你自由了!”
洛倾鸿终于再压抑不住,将头转向里面痛哭起来!
长庚一席话道出了他心底掩埋的最深的痛。
这么多年来,他确实一直无法原谅自己,所有亲人都不在了,为什么只有他还好好地活着,为什么自己不够强大,为什么没能护住父亲和母亲,更没能兑现诺言保护好弟弟!
长庚的一席话也解开了他心底最深的结。
二十三年了,他从来不肯向任何人表露出一丁点的脆弱,也从不肯让任何人走进他的内心,直到此刻长庚点破一切,他终于不再封闭压抑,哭得既痛心又痛快,撕心裂肺的哭声好似要将这些年来压抑的所有痛苦、悲伤、委屈等等全部释放。
长庚的手不断地拍着洛倾鸿的手,心疼道:“都过去了,一切都过去了……”
过了很久很久,洛倾鸿才终于平复下来。
长庚费力而细心地为他擦去满脸的泪痕,握着他的手殷切道:“二郎,答应我,从今以后,为了你自己,为了玉儿,好好地活下去!”
洛倾鸿用含有浓重鼻音的声音回答:“我答应你!”
长庚如释重负,“如此,我就放心了……”
洛倾鸿满心悲伤不舍,“大哥……”
长庚拍了拍他的手,平静道:“不要难过,二郎,我只是和母亲一样,天命到了而已。为了你和玉儿,我无怨无悔,我想,这也是澶渊救我的意义之所在。”
洛倾鸿体内悲伤又起,含泪道:“大哥……”
长庚突感心力不支,他知道时间差不多了,“二郎,答应我最后一件事。”
“你说。”
“永远不要让玉儿知道我们在离人峰下所说的真相!”
洛倾鸿闻言一滞,心一痛,含泪道:“我明白,你放心!”
长庚终于长长地呼出一口气,“这样我就再无牵挂了……”
此时外间的门被人大力踹开,随即慕篱众人便闯了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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