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回想起当时的场景,我竟然觉得有些许喜感。我在前面跑,后面有人追,那你追我赶的匆匆一幕,在当下昏沉阴暗的夜晚,就像一场竞相追逐的游戏,追逐着主角儿的命运,搅扰着配角儿的闪光灯,在光怪陆离的城市尽头影射着乌漆麻黑的卑微,如此没有安全感的夜,笼着无数憔悴的心,淡淡成风,浓郁成殇。
曹骐随后跟了过来:“什么东西?怎么来这找?”
“一条项链。掉这头了。诶,你家有手电筒没?这太黑了,今晚连个月亮还没有。”薛浩回头问着曹骐。
“有,等我一下,我让吴妈找找。”说完转身进了大楼。
我弯着腰在这曹家楼的后方高高的树丛里扒拉着,向前走了几步之后,忽然停住了脚。眼前是一棵粗壮的大树,我顺着树干往上看,抬头看到那摇曳生姿的树枝,忽觉的有一种莫名的亲切感,我在心里画着混,似乎在哪里见过。忽然在一阵风吹掉树上的一片叶子,并掉落在我鞋尖的时候,猛然想起,卧室窗外的那颗梧桐!
这是我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看着这位老朋友,我童年的喜怒哀乐,就悬挂在这梧桐叶还没挂上秋霜的日子里。
我的心事一簇簇,像那结了霜的冰晶,亮盈盈地缀在梧桐的躯体上。在这无月的夜里,自带光芒。
我仰着头去看朋友的脸庞,却发现它目光晦暗,那颤动在枝间的睫毛,就像这瑟瑟发抖的冷风月。“沐夕?沐夕?”薛浩在我身后因我突然的呆愣喊了我两次名字,我才回过来神儿。而当我再次想后退几步出草丛,然后换个方向找的时候,忽然发现面前多了一个人。借着那曹家窗子透出来的微弱的灯光,我看清了来人的脸,是母亲。
那一日的母亲,戴了一条青色的纱巾。母亲的装饰物本来就不多,这纱巾也算是众多之中较好的一件。当我睁睛盯住那飘在我胸前的轻纱时,忽然觉得这抹绿色,耀得很刺眼。它仿佛一下子把我带回了初入曹家的盛夏时节,那绿的纯粹的清纱幔,绕了梧桐多少个时光的画卷,寥寥几笔,就演化了童年的一抹沉痛的记忆。
“什么丢了?”当母亲再次与我面对面谈话的时候,我忽然觉得,这一刻,距离上一次,已经许久之远。我没有回答。迈出草丛,换了一个方向,继续弯腰寻找着。母亲在身后凑上来,又问了一遍:“找什么呢?什么没了?”薛浩在一旁说到:“一条项链儿,有点儿历史的项链。容角儿,那项链,有什么特殊的意义吗?”
“项链?什么项链儿?”母亲显然是忘记了,她错愕地自言自语到。在念叨了两次之后,忽然一拍脑门儿:“项链!沐夕,是你,是你来时候,我塞在你衣服里的那条吗?”
我依旧没有说话,但我的沉默就是默认。于是,母亲也开始跟着翻找起来。此时,曹骐已经拿来了手电筒,那个年代的手电筒,还是银色的,我从他手里接过来的时候,那冰凉的外壳透过我的皮肤,传来一阵凉意。我用力地拽着这及腰的草丛,深一脚浅一脚地翻找着。却始终一无所获。越是找不到,我心越急。
这片曹家主楼旁的绿化带里,一簇小小的灯光照着一切的未知,众人在光影之间找寻的,恰是一个女孩儿对母亲无言的愧疚。但,这种心理活动,只有我自己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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